他刚打开书包，一盒裹在塑料袋里的三九胃泰直愣愣的对着他。那是他一直惦记着蒋铭下午说的胃胀气，所以放学后特地去药房买了一盒。

白邱雨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药，或者说是一点都不想看到有关蒋铭的任何东西。他赶紧抓了一本《天利38套》，又把药往书底下压了压，才愤愤地拉上了书包。

天一寸一寸地暗下来，直到白邱雨看不清笔尖的字了，才抬起头，才发觉已经这么晚了。

“……哥。”

白邱雨向不远处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有个人的轮廓。

这个轮廓，就在两小时前还是手拿木棍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而现在只剩下疲惫，胆怯，和一声向白邱雨试探和讨好的“哥”。

“哥……”蒋铭一边挠着头一边慢慢的向前走，“哥是在……等我吗？”

“是，不然呢？回家吵架吗？”白邱雨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让爸妈再看看现在的蒋铭和初中那会儿鬼混没两样，依然在抽烟打架吗？”

蒋铭的脸一点一点的在路灯的灯光下清晰起来，他低垂着眼，抿着嘴，脸上和衣服上倒是干干净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只是去逛了圈书店。

“对不起。”蒋铭揉了揉眼睛，声音哑哑的，“真的对不起，哥。”

“你骗了我，你从下午就开始骗了我。”白邱雨看着蒋铭，“你下午说你喝可乐所以胃胀气，但你这一天根本没有喝可乐。”

白邱雨从地上拿起书包，扯开拉链，从书的最底下掏出三九胃泰，狠狠地砸在蒋铭身上。

“可我还是相信了你，放了学去给你买了胃药。”白邱雨把书包甩回地上，“你从下午就——不，可能更早，你就开始计划着刚刚那件事了吧。我知道你讨厌梁旭，梁旭的确也有地方做得不妥，但你真的有必要这样吗？”

蒋铭弯腰捡起了药，手指间重重地摩挲着药盒，他没办法告诉白邱雨他其实很早就去打听梁旭，也没办法告诉白邱雨他有多担心梁旭对他动手动脚，才会这么鲁莽急躁的出现，将最不愿意给白邱雨看到的一面活生生的剖出来给他看。

蒋铭知道，如果一切都坦白了，那么他最后肯定会忍不住紧紧抓着白邱雨，告诉他这十二年来到底有多喜欢他，对他的喜欢对他的疯狂到底埋得有多深。

那么他们之间，他们之间的这十二年，也就都完了。

蒋铭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重复着那句话，“对不起，哥。”

“好失望啊。真的。”白邱雨无力地垂下头，喃喃地说，“我以为从初中那件事之后，你就会改变，我也以为你已经改变了，但是你没有。”

白邱雨捡起书包，在手里拍了拍，“回家吧。”

在白邱雨心里，梁旭莫名其妙的死缠烂打他是很厌恶，但是他对蒋铭的失望远远超过对梁旭的厌恶，他原以为蒋铭这些年在变好，初中时突然发奋然后跟白邱雨一同考上长二中便是证明，但是蒋铭没有，蒋铭的皮囊里面还是初中时那个叛逆，大逆不道，我行我素的蒋铭。那当时他为蒋铭做得那些努力都是白费了吗？

就当白费了吧。白邱雨苦笑了一下。

白邱雨和蒋铭一路无言，一前一后的走着，沉默着登了电梯，沉默着开了门。

开门时玄关处的灯还亮着，应该是爸妈睡之前留的灯给他俩的。

白邱雨换了鞋，去房间里拿了衣服准备洗澡，蒋铭把白邱雨的鞋和他的鞋并排紧挨着，才去了房间。

本来想在床上坐会，等白邱雨洗好澡再去洗，但今天太疲惫了，好像一辈子的疲惫都堆积在今天了。蒋铭一坐着就想躺着，一躺着就想睡觉。

但是还没洗澡呢。蒋铭迷迷糊糊地想，算了算了，洗他妈的澡。

等到终于蒋铭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巨大的不甘与委屈才像海啸一样袭来。

蒋铭感觉自己抓不住稻草。他快要窒息了。

蒋铭闭着眼睛，眼泪还是从眼角渗了出来。他沉沉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去想，但耳朵里似乎还能听到白邱雨洗澡的水声。

初中时疯狂的过往跟胶片似的在眼里闪现，但细细想来，这胶底的背后，居然全是白邱雨、白邱雨、白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