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女士的嘴喋喋不休,林格一跟在她后面,怀里那摞书如同着了火,但他又不能直接扔了,他瞅着对面被人牵着过马路的小土狗,感觉自己和狗的距离,也许只差一根绳子。
“你听没听啊?”江月女士转过来狠狠瞪他一眼,“我说你你又不听,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
林格一撇过脸去。
他发誓,他最讨厌的,就是江月女士永远会在吵架生气的时候,责备他是个孩子。
江月女士深吸口气:“你跟你爸真的是一模一样。”
你那么讨厌林觉孞,那你当初为什么会跟他结婚?
其实林格一真的搞不懂林觉孞和江月女士的婚姻。一个人爱看书旅游,品茶种花,而另一个人则是世俗的集合品,裙子爱穿花的,头发总是大波浪卷——江月女士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长脸并不适合大波浪卷。
林觉孞似乎总是逃避林格一问相关问题。而江月女士,林格一是绝对不会上赶着被她骂的风险,去问“大人的隐私”。
林格一到底只有15岁,他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到家,关上门,江月女士却突然停止了唠叨。
她想起来米还没有浸,菜刚刚也忘了买,昨天堆下的衣服放在盆里,夏天存不住,再不洗的话,就要发馊了。
江月女士放下包,拿出点零钱,转而冷冰冰地对儿子说:“这些书你放下,现在别想着看。你爸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整理整理你自己去学校吧。”
“晚饭也来不及在家吃了,又要浪费几个小时学习时间。”
门外夕阳和门内阴影的交界处,林格一清晰地看见,江月女士的头顶上,有点不易察觉地脱发。
学习,没完没了的学习。
林格一脱鞋脱到一半,江月女士又折返回来,急匆匆的:“我买了件卫衣给你,放你房间里,走的时候别忘了带。”
等江月女士走后,林格一把买来的书放在书桌上,从里面抽出韩寒的那本《我所理解的生活》,把剩下的几本摆齐,捞起一个苹果,也不管它洗没洗,就这么吃着。
他一口气买了这么多书,少一本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林格一心里憋着闷气,连苹果吃起来都索然无味。
江月女士总是这样。特别是最近升学之后,变本加厉,就差把“学习”两个字刻在他的脸上。
可是她不会忘了给他添衣服。
回学校的公交上,林格一随着车把手摇摇晃晃,单手拿着那本偷渡的《我所理解的生活》,颠簸丝毫不影响阅读。
就是有点头晕。
后面座位上有两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女生在小声地叽叽喳喳,林格一耳听八方,抛给她们一个笑容,成功地博取了两份脸红。
林格一漫不经心地把注意力放回到这本书上。
他其实并没有非常喜欢韩寒,亦或是跟闫欢欢提起的郭敬明。大家总是喜欢将这两个年少成名的作者相提并论,对比他们的小说和境界,对比他们两个到底谁更天才,在纸媒还是主流的那个时候,他们的绯闻和私生活,林格一倒是不怎么了解。
谁知道过两年微博兴盛,很快大众的关注点就会本末倒置呢。
林格一有个习惯。对于这类作者,他并不会去关注他们的作品本身,而是会从他们的小说、随笔,甚至是出版的周刊里,去探索他们的真实生活。就好比他记不住韩寒到底写了几部小说,也分不清他的成名作到底是《三重门》还是《长安乱》,他唯一记得死死的是韩寒是在17岁的那年,拿了新概念的第一名。
这是一种很奇
怪的心理。
林格一翻开白色的扉页,再翻到序,上面的第一行写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和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公交车摇摇晃晃,林格一抬眼看向车窗外面,往后倒的街景里映出他的脸,稚嫩的愣头青。
他的心里猛然戳出一根不大不小的刺来。
“和自己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哎,师父!停车停车!”
林格一终于想起来他忘记什么了。
蓝耀明的《青年文摘》,还有闫欢欢的奶茶。
如果思考起来让人头痛的话,那就不思考了吧——林格一下车的那一瞬间,终于摆脱了在车上看书造成的头晕目眩。
“这一期的《青年文摘》上有什么好看的啊?”
林格一这话是故意的,他想要不经意间刺探蓝耀明一下,看他会不会露馅。
蓝耀明不动声色,早已看穿林格一的小心思:“我不知道啊,我很少看前面的文章。”
林格一嘘他:“好歹也是5块钱,你就这么浪费。”
“5块钱买个解谜题,我觉得我不浪费。”
“那好吧。”林格一最近的口头禅是学数学老师的,“随你喜欢喽。”
一道大题总是有好多种解法,那个时候数学老师就会说,想用哪种解法都行,随你们喜方。
普通话说不准的南方人,不标准的方式都各不相同。
好比数学老师会把“喜欢”说成是“喜方”,而物理老师则会把“质点”说成“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