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在动?怎么可能,你看花眼了吧?”
“不、不……是真的!那些树的影子在动!”
不知为何,火光忽而就暗淡下去。那些错落的树影却更加浓厚,稀疏枝丫在地上疯了般生长,形状怪异而扭曲,像无数干枯的手在扭动挣扎!
阴影扩散得越来越大,最后犹如化作一滩纯黑的污水,任马匹怎么惊慌失措地奔跑,都无法摆脱。
那帮散修没见过这阵仗,顿时慌作一团。惊慌间他们听到无尽黑暗的深处,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把伞忽而撑开了。
下秒影子挣脱了地面!
半空中黑色的海潮在狂舞,那些扭曲影子不断汇聚,生生从地面拔出一个高大的身形——
那是一棵由阴影凝成的巨树,主干处是一张诡笑的类人面孔。枝条在周身扭动,转瞬刺向那些散修。
反应快的人已各自拿出武器,剑光一闪便斩下一排枝干。然而被斩落的部分在空中,化作了一团黑雾散去。其他在空中飘散的阴影扑向巨树的切口,不出几息,又有新的枝干生长出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
“大哥这根本杀不完啊!啊我的剑——我的剑被它卷走了!”
“快、快点回去找南阳寺的人!”
树枝斩了又斩,旺盛的生长根本没被遏制住。巨树的鬼面大口一张,发出咔咔怪笑,回荡在林子间叫人毛骨悚然。
不出几息,枝干组成了遮天蔽日的围墙,将散修们死死困在一个圈内,根本没留下逃脱的机会,任他们用尽浑身解数都无法击破。
散修们被迫后退,围成一团。他们修为不高,心境不稳,慌乱间火把只剩下两个燃着,马匹嘶鸣,周身的阴影更加可怖晦暗。
枝干不断缩小包围,那树木的怪笑更加猖狂。就在他们以为要被活活挤死时,所有东西却停下了动作。
一道红色身影自昏暗中出现,撑着一把油纸伞坐在最中心的枝干上,狐耳赤红,一双明目暗金,其中是兽类狭长的瞳孔。
此情此景很诡异。空中仍是狂舞的暗影,巨树的人面狰狞而可怖,驱使者却这样安静地出现,精致眉眼中不带半点杀气。红袍的兽面纹张扬,油纸伞转了一转,像刚从一场盛世的灯火中走出。
那帮散修的为首者定了定神,努力镇静道:“这位、这位公子,不知我们什么地方冒犯到了你?”
谢千遇眯了咪眼:“给我一匹马。”
为首者:“……这里有好多马,你尽管挑,真的,尽管挑。”
那帮散修的马乱哄哄聚在一起,不安地刨蹄子,谢千遇一时找不到一匹马在哪,又说:“你们刚抢的马在哪?”
“刚刚?”为首者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头。
马群还是很乱,根本分辨不出。他犹疑了一阵,谢千遇微微皱眉,他心就越发慌了:“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公子。要不、要不公子你喊一声,带走马就放过我们吧。”
谢千遇急着回去睡觉,也不和他们计较,在那巨树之上高声喊了一句:“一匹马!”
众人:“……”
一匹马倒是听见了,哒哒哒迈着蹄子挤出来,打了个响鼻。谢千遇跳下来,骑上它收了油纸伞,牵着从马厩借来的马就回去了,半句废话没讲。
原本油纸伞底的血红消退了,变回了深黑。巨树的边缘化作黑雾,不断消散,最后身形彻底不见。周遭渐渐亮堂起来,就连火把刚刚好似被吞噬掉的光芒,都重新照亮了脚下。
那可怖的影子像是一场幻影。
一人喃喃说
:“我不是在做梦吧……”
又有一人突然老泪纵横:“书里都是骗人的……走夜路的狐妖根本不会□□人,上来直接上手揍的,我这四十六年来的幻想啊呜呜呜。”
“话又说回来李兄,四十六年了你都没找到道侣,也太惨了点吧……”
另一人感慨:“唉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看上去脑袋不大好使,只会‘一匹马一匹马’这样子叫……是不是受过什么打击啊……”
“都想什么呢?!”为首者一人脑袋给了一巴掌,怒骂道,“那种人惹了我们就死定了!都不知道修的是什么邪道!还不赶快跑!”
一帮人这才反应过来,兵荒马乱朝着远方逃了。
这时,谢千遇终于把一匹马给带回了马厩。他打了个呵欠,几下轻功踩在外墙,就翻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刚才那招名唤“借影赋灵”,可向天地万物借来影子,从树木到走兽甚至到寻常的小饰品,皆能附以灵力进行操控。随身带着油纸伞,便是提防没有足够的阴影可借。
借影赋灵需要的灵力庞大到可怖,哪怕只是普通地借来树影,所耗的灵力也远超同等威力的功法。对于普通修道者来讲,这功法没有任何意义。
但谢千遇不同。
他和路决一样,天生便是要走修道这路子的——西华山任谁都知道,路决明没有过瓶颈,谢言欢没有过局限。
这局限指的是灵力的局限。他生来灵力雄浑,修道的伊始,便已接近西华山的长老。哪怕死过一次,这灵力还死死跟着他,仿佛永无止境。
他是天之骄子,起点就是许多人的终点。
可惜还是死在了十年之前。
第二天谢千遇起了个大早,随便吃了早饭,便骑着一匹马继续向东南去了。
路上又有飞鸽来报,是狐一刃在汇报西华山众人的动向。现在看来,路决他们已经很接近这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