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谢千遇回想那些散修的话语,努力装出他们的惶恐不安,“唉你们难道也不知道破阵之法么?连阵眼都找不到,那我们可得怎么回去啊?”
他语气略带慌乱,眼神不断躲闪。这种事情,他一向装起来像模像样,王二狗这个名字……只是伪装史上一个慌乱的失误。
果然,路决的眼神稍微缓了一下:“还请放心,我们西华山肯定会将你们带出去。这里的村落,方才我们用道符探了一下,已有了些许眉目。”
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被另一人打断了。
一个剑修急匆匆地过来,低声在路决耳边说了什么。两人讨论了下,谢千遇偷偷支起狐耳听。
他们谈论的话题,好像是有人去了另一侧的深林,在那发现了什么。果然,下一秒路决转身:“王道友,不妨我们一同前往东面。”
谢千遇装作一副退缩的模样:“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稍后我会叫上所有人,一同过去。”路决道,“如果运气真是那么好……我们应该找到了普安寺。”
不过一刻钟,众人已离开这村落。
数十分钟前,在东面,三个外出寻路的散修发现了一块石碑,上头的字磨损得厉害,隐约能辨出是“普安寺”三字。
那字苍劲有力,曾是这里的高僧以灵力刻出的,无数人在它面前虔诚地跪拜,随后顺着千百长阶向上,去到寺内。
如今碑上长满了青苔杂草,还歪歪斜斜的,全然没了当年的风光。
眼下众人来到碑前,有一人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石碑:“竟然还真是这里。”他转身看了看西华山众人,咽了咽唾沫,“我们、我们要继续向前么?”
路决道:“村落只有些残魂野鬼,看来也是被结界束缚在此。如此强大的结界,不像是普通的村民散修能够布置下的,阵眼多半在寺内。”
“但当年、当年听说,就是普安寺内的邪魔没被镇住,跑出来了,才祸害了南商岭。南阳寺的人也一直没来过,会不会……那邪魔还在寺内游荡啊?”
当年确实有无数邪魔,被镇压在了寺内,由七十二僧侣齐力看守。
或是通天塔压身,或是玄灵锁链束缚,或是八百金符缠身,他们只能安分地度过数百年的光阴,再也无法出世作乱。
后来或许是僧侣的失误,或许是法印的松动,有一日不知是哪个邪魔终于挣脱枷锁,一夜血洗普安寺。从此封印大破,百鬼齐声欢呼,奔向世间。
“那诸位可留在村内,”路决道,“但那村落中的众多残魂,还不知会不会作乱。”
这么一说那帮人又犹豫了。如果那些残魂忽而发狂,没有了西华山,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抗,但普安寺又实在险恶。
低声讨论了许久,又犹疑了许久,天上开始下雨了。
谢千遇伸出手,接了几滴冰冷的雨珠。它们慢慢滚落,留下几行水痕。
他不免有些晃神。
等到他回过神来再环顾四周,已不剩下几个人了。准备一同前去普安寺的散修,竟然只有三五个。
再回头,路决看着他们这留下的几人,道:“路某佩服诸位的勇气。”
谢千遇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去就去吧,那小子灵力还不稳,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
于是一行人向前,又走了半刻钟,视野渐渐开阔。
树木少了,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宽敞高耸的台阶。
台阶的尽头,庞大的建筑直通云霄。
门前的两个石雕朱雀足有十人高,如今一
个只留了半面展翅欲飞的躯体,一个干脆不见踪影。墙上的砖红变得暗淡,或暗金或翡翠绿的屋檐裂开大半,露出内里结构。
大部分建筑在台阶之下看不到,但寺内最中央的通天塔,即便坍塌了一半,也能从这里窥见它的恢弘。
塔尖刺穿了黑云,朱雀的流火花纹缠绕塔身,张牙舞爪一路向上,繁复而华丽,镇压邪魔至他们永不超生。
竟然真是普安寺。
一时无人敢出言。
隔了许久才有人喃喃:“我们真的找到了这里……”
又有一剑修低声向路决道:“等出去以后,我们得立马去趟南阳寺,告诉他们这件事。”
路决却垂眸不语,半晌后轻声说:“到时候你们带着人去南阳寺,我继续往百鬼卷那边赶。”
剑修愣了愣,没有多说什么。
好不容易众人收敛好震撼,才迈上台阶。谢千遇在迈步前,稍微犹疑了一下——
修为不足的邪修若是迈进寺内,会被朱雀的南明离火缠身,夜夜不能眠,忍受灼烧之苦,直到把一身的修为燃尽为止。
邪道毕竟是邪道,要付出代价。
踏上这个路子,从此以后一切光正磊落的道路,都与他无关。邪修亲手葬送了自己飞升的可能,发誓永不入蓬莱,换取这一身可怖的修为,游一趟地狱人间。
他修为的确是高,即便巅峰时期的普安寺炎火,也不至于对他致命,尚可一战。
如今上那台阶,肯定不至于修为尽失,但会不会暴露身份,他不敢确定。
狐三梦和狐四瑶在这建筑之前,也有本能的不安。谢千遇的怀里,两只毛团缩在一起,埋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