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决停在了谢千遇额前半寸的地方。
谢千遇感受到了他的气息,狐耳下意识往后压了压:“怎么了?”
“……无事。”路决道,“见到师兄脸上沾了灰而已。”
那两只黑狐对视一眼,表情终于调整回来了,都是长舒了一口气。
路决牵着谢千遇,继续向无尽的长廊深处行去,破开一层又一层的结界。
这里的结界分外的坚固,只比了济的烛火镇魂结界弱一些,或许是因为年代太久远了,结界的纹路都磨损了。若不是在这的是路决,寻常的修者要花好些时间破开。
又过了十余分钟,忽而传来一阵刺耳的风声。还是刚刚那司仪的声音,干哑地拖长句尾:“礼——成——”
在这瞬间,谢千遇的眼前明亮了起来,视线回来了。
不知何时,无尽的长廊消失了。他们两人此时正站在喜堂之外,喜堂的门牢牢关着,刚刚司仪的声音就是从里头传来的。
他们还牵着彼此的手,头顶夜空黑如碳,不见星月。喜堂中烛光摇曳,隐隐透出了另外两个人的身影。
那俩身影看不出性别,身段高挑得不相上下,应该是……两位男子。
谢千遇上前一脚想要踹开喜堂,没想到这门被结界保护着,纹丝不动。
里头司仪倒是听见了他的动静,扯着破嗓子骂道:“拜堂呢拜堂呢!不要自己成了亲,就不考虑别人了!”
谢千遇嘟囔了一声:“这鬼还挺有公德心的。”
鬼司仪又继续骂:“你们一个瞎子一个哑巴,怎么比得上这对新人!”
谢千遇愤怒了:“刚才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看看谁才是瞎子!”
司仪捏着嗓子道:“又不是谁都像你,摆在眼前的东西都看不到!”
谢千遇回头问路决:“我有什么东西没看到?!你也不是个哑巴啊。”
路决:“……”
谢千遇愣了愣:“难道,你有什么要紧事没告诉我?”
旁边狐三梦和狐四瑶,猛地想起刚刚长廊那一茬,开始在谢千遇肩上拼命咳嗽。路决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二狐一眼,他们就又不敢作声了,都成了飞机耳。
路决温和笑道:“怎么会呢。”
“我就说嘛。”谢千遇信以为真,又扭头回去,准备继续和司仪对骂。
谁知这一次,喜堂的门一推就开了。
谢千遇顺势进去,瞧见那两个对站着、准备拜堂的人竟然是两个纸人,都是笑着的男子面孔。
他父母的灵牌倒是不见了,换成了另外两个灵牌,被抹去了的名字看不清。
不知何时接回了脑袋的鬼司仪哇哇乱叫,硬生生把一张枯黄的死人脸气红了,又怕谢千遇,只能缩在屋内的龙凤柱子后头,露出半张脸,恶狠狠地盯着他。
路决飞身而起,轻飘飘就提住了他,任由他在手上挣扎。
谢千遇见状,就去看那两个纸人了。
纸人扎得很结实,灵力穿针引线地走过了每一处,将每一层糊好的纸粘得牢固。
不过纸人点了睛,这样来得最邪乎,十个点睛纸人有九个是沾了残魂邪鬼的。而它们外头只简单盖了一层红纱充当喜服,红纱下方,是谢千遇从没见过的服饰。
“真是奇怪,我怎么没见过哪个门派是这样穿的。”他说,“路决,你来看看。”
路决单手提着鬼司仪过来了,打量片刻后说:“师兄习书时肯定没认真听,这服饰一看就是大庆的,是作战时用的甲胄。”
大庆是这天下,最
后一个真正的朝代。
这世上最初本来是没有灵力的。那时有天子百官,有权谋算计,都城之中是百姓和乐,轻歌曼舞,边境战乱是流矢乱飞,无数将领乘马厮杀,旌旗蔽空。
后来大庆年间的某一日,四象赐福,蓬莱仙岛现于世间。
自那日起无数人开始修道,此般过了数十年,终于有一佼佼者得以飞升。
飞升之日,也是大庆覆灭的那日。
从此之后王朝崩塌,门派四起,以四象与蓬莱为尊。沿袭了前朝的习俗,各门派定下每百年有一年号,这第一个百年年号就由那飞升者,定为“光岁”。
光岁年起,天下兴荣。
据如今,大庆已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
“大庆?”谢千遇狐疑道,“这怎么就关前朝的事了?”
司仪高声说:“你们懂个屁!”
“哦?”谢千遇眯了咪眼,转向司仪,“不如你给我们讲讲?”
那司仪得意道:“就你们两个宵小之辈,怎么会知道那位大人!我也不知是哪来的福分,能给他主持大喜之日。”
谢千遇提起一个纸人猛地晃了晃:“那看来,这个就是你口中的大人了。他名字叫什么?”那纸人虽然结实,但也被他摇得东倒西歪。
鬼司仪这回气到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掉出了眼眶,在地上滚动着。他叫嚣:“我怎么会告诉你!那位大人若是来了,只用一根指头就能碾碎你们!”
谢千遇摊手:“那你叫他来啊。”
司仪嗫嚅半天,最后恨恨地不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