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语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越长大,你会发现越简单的话越难做到。
比如天天开心。
比如事事顺利。
比如身体健康。
难做到,但一般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也不是不能做到。
王安语却觉得自己似乎就不太行。
十一这几天,除了陪徐一去上课,他只有白天待在王钦心家,晚上还是要回自己家睡觉。
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在常淑琴和王城眼里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们觉得他出去鬼混了,在王钦心那儿写作业,和徐一一起去上课都是借口。
当王城把手头带着很多烟蒂的烟灰缸砸过来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了一下,脸上传来剧痛的一瞬间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常淑琴发出了一声尖叫。
王安语抬手摸了一下脸。
王城还保持着先前的动作。
“出气了吗?”王安语平静地问。
他想那里面大概还有王城刚掐灭的烟头,掉出来从他脸上扫了过去。有点儿烫,王安语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脸,果不其然有几块黑。
他也不知道自己擦干净了没有,也不在乎,他被他爸妈不分青红皂白的态度烦到了极点,忍耐也到了极点,他等着王城的回话。
常淑琴却先开口了:“王城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为什么打孩子!”
王安语冷眼瞧着,王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两步逼近了常淑琴,“怎么着?这会儿你又要拦着了?”他爸表情阴沉,“这小兔崽子一天到晚的不着家,你不管我还不管?”
“在哪儿都比在这儿强。”王安语平静地说。
王城猛地回过头:“你再说一遍?”
王安语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在哪儿,都比,在这儿强。”
“你他妈!我看你以后还再出去混吗!”王城抬手又要打他。
“别碰我。”王安语冷下声音说,“等有一天,王城,你能好好听人讲话了,再来说管我的事儿。”
然后他抬起胳膊挡了王城打过来的手,回了自己的屋,没有犹豫,回头看了常淑琴一眼,用力甩上了门,接着反锁了。
王城像是没想到他会挡那一下,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直呼大名,过了几秒钟才被王安语的摔门声惊醒似的,他追了过去,不顾常淑琴的阻止,用脚使劲踹了两下房门。
“你他妈给老子出来!”
“还他妈敢挡了!还他妈敢叫你爸大名了!谁给你的胆儿!”
常淑琴也跟着嚷嚷着什么,王安语都不需要去细听,也能猜到大概的内容。
“安语!你把门开开!”
“王城!你有病出去发病!”
“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他妈拽我!”
门时不时发出被撞击的那种咚咚的声音。
王安语洗了把脸,把脸上没擦掉的烟灰冲干净了,看也没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感到疲惫,又无可奈何,躺到了床上。
这时门外已经再次升级成了王城和常淑琴的争吵,他不想再听,把耳机翻了出来,随机播放了一首歌。
-The Right Path。
也他妈太讽刺了,王安语想。
他把被子蒙在了头上,紧紧闭着眼睛,没有哭。
距离一月他成年还有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他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
他把手机解了锁,点开了微
信。
刚好看见王钦心发来的消息:「我回来了。」
「嗯」王安语回复。
王钦心敏感地问:「没事儿吧?」
王安语发道:「没事儿屋子给你收拾过了」
王钦心发来一个笑脸,看来心情不错。王安语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的事以后再说。
王安语第二天早上醒来就觉得半边脸酸疼,然后起床一照镜子就发现自己的脸上青了一大片,一时他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就这么顶着骇人的淤青去了学校。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徐一,两个人是在校门口碰上的。
“怎么回事儿!”徐一张嘴就喊。
“喊什么!”王安语扯了徐一的校服一把,他们已经都把校服外套穿上了,早上的气温低了不少。
“你爸打的?”徐一压低了声音问,皱着眉头。
王安语扯扯嘴角:“烟灰缸砸的。”
“拍电影呢?!”徐一又喊。
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王安语捏了捏眉心,“求你了一仔,低调点儿,想被教导主任一开学就带走吗?”他说。
“为什么砸你?”徐一问。
“嫌我不回家呗,”王安语说,“怎么说都不信,说我出去鬼混,要我看就是手痒了想找茬儿。”
“操。”徐一没再说话,王安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个人沉默着进了学校,上了楼。
“我去趟五班,把林弋的衣服给他。”王安语说,“你先走吧。”
“嗯,”徐一点点头,“中午再说。”
王安语背对着他挥了下手。
他也看了出来林弋欲言又止想要问问这块淤青的表情,但还是假装没察觉,撂下了一句模棱两可的没事儿了就跑了。不知道为什么,王安语感觉有些喘不上气,被家里的事情压的,又好像是这种伤疤被林弋看到的不适感所带来的。
刘凡也看见了他的伤,就算是能用头发挡住一点儿,也还是很明显。
上课的时候,他的后背被戳了一下,王安语侧过身,刘凡递过来一张纸条。
王安语接过来展开看了:黄晓羽不敢问,找我问问你怎么回事儿,我怎么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拿起笔往上写了两个字:没事。
而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摔了一跤,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四个字写完之后,王安语长出了一口气。
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么久了也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王城的不可理喻还有常淑琴的反复无常和神经质已经到了一个峰值,让他喘不上气。王安语时常在想,是不是他的爸爸妈妈就是生怕自己好过才会这样,连一刻也不停歇。
意料之中的,上完班主任老韦的课,他被叫去了办公室。
他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来回踱步,焦虑的心思一览无余,有些好笑,但是笑不出来。
老韦对他说:“坐吧。”
“不用了老师,您有话想问就问吧。”王安语说。
老韦看起来像是思忖了一阵儿才开了口:“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王安语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他也不打算让家里的破事闹到学校里来,他笑了一下,“骑车摔了。”他说,“没看见旁边有个逆行的摩托车。”
老韦的表情不太相信,又一时找不到质疑的点,“有问题要跟老师说,好吗?”男人说,语气带上了一点儿担忧,“就算老师不能帮你解决,也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行。”王安语答应,心里却
想着这事儿大概谁也帮不了,“放心吧老师,我不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