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已经一个多月了,沉王府里的小厮婢女们战战兢兢地伺候着新王夫,却没曾想,最难伺候的却是住在侧院的窈公子。十天换了三个男奴,屋子翻新了五次,寒冷的天,非要在院子里种紫蔷薇。
怪不得沉王这么喜欢他,荒诞的人可不最爱与荒诞的人一处吗?
算完最后一笔开支,涪陵翻了个白眼,放下手里的册子。“大人,那位预支了整整三个月的月钱,他想要您再拨十个下人给他,还给吗……”
纤长优美的手指娴熟地拨了拨算盘,窗外和煦的阳光斜照进来,洒满男子轮廓美好的侧脸。他高挺笔直的鼻尖上,戴着一副精致的圆框金丝西洋镜片,细细的金属链子和边框闪着光晕,在他白皙细腻的皮肤上跳舞,只听他语气淡淡:“给。”
涪陵轻轻地叹了口气!新婚那天同时娶侧室进门,已经足以把林临推至风口浪尖的了,现在更是要求衣食住行全部与正室一样的规格,连屋子都要在朝南边开个正门。他着实为自家主子感到不值!
谢窈青就是仗着沈渐沉的偏爱,才会这么猖狂!涪陵不禁担心起来,林临总是一声不吭,那谢窈青会不会有一天上门踢馆,许是祸不单行,还真说曹操曹操到。
林临处理完最近错乱了的账簿,便离了账房,径直回去玉衡居。涪陵一见屋子门大开,心里莫名的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果然,那高挑清瘦的人正明目张胆地从门口走出来。
林临望着谢窈青,却见他一身锦缎织就的浅紫色衣裳,一头乌发懒懒的侧别在肩,只用一个银制镶玉玛瑙的西域发箍做饰,整个人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紫蔷薇,艳而不妖,锐利的精致中又带着些许可怜姿态。
涪陵则看着谢窈青手腕上的白玉钏,瞪大一双眼睛。那是林临的嫁妆,这时候却戴在了谢窈青的手上……他心里愤愤不平,却敢怒不敢言。
林临:“公子今天亲自登门,可是还有什么不称心的事?”紫衣男子闻言,只瞧着他冷笑:“不称心的事?您是指男奴、种花还是扩建我的屋子呢?多亏了聪明能干的王夫大人,我在王府里活的很滋润!”不给对方发作的机会,他说完便转身又进了屋子。
谢窈青进了屋子,目光一阵梭巡,他走到一方矮几面前,指着壁上的一方五弦筝:“这种琴我也有!王爷送我的,叫做蕉尾。是十大有名的古筝之一!”紧接着,他又望了望书桌上的一幅还未落款的字画,上面画着一株含苞待放的寒梅,树根泥泞处落英缤纷。
谢窈青:“最近王爷在教我画画,她还夸我进步神速呢!”他转过身来,特地看着对方的表情,遗憾的是林临不为所动:“恭喜公子。”谢窈青咬着下唇,眼带轻蔑之意,目光偶然一瞥,却见窗棂边上挂着一个别致的椭圆形的陶器,那玩意只有巴掌大小,圆鼓鼓的肚子上布着大大小小的孔洞,想来是主人有一副玲珑心思,为略显笨拙的小东西系上编织精致的彩色丝带和竹片做就的风铃。挂在窗口,风一吹,声音清脆!
伸手蓦地扯下那陶埙,谢窈青猛掷在地!
他做什么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人家有的,岂止是才华,还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可恨!可恨!
沈渐沉溜达一阵,慢慢走回王府。天真限制了她的想象力,竟没曾想,男人之间的恩怨能精彩过女人。她一走进门口就看见紫衣男子跪在院子中央,忍不住无语望天:这些天我忙的焦头烂额,老天爷你能不能消停会!
谢窈青哭喊着从地上爬起来,猛扑进她怀里:“王爷!他罚我在这里跪了半个时辰!我的膝盖都肿了!”沈渐沉还未说话,站在不远处的林临慢慢靠近,那容颜仍然清清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渐沉见他又要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免了免了!长话短说,怎么回事?”这些天两人明里暗里的小动作不断,她也懒得理会,不过谢窈青的嘴巴是把不住栓的,她想装傻也装不了。
涪陵生怕林临这个闷葫芦受气,抢先说了句:“窈公子想要的,大人一一答应,从来不曾亏待他的!可是他不仅拿了大人的陪嫁物,还摔了……”“涪陵!”林临的语气头一回重了些:“聒噪,回去!”
沈渐沉眯眼看他们,又打量一番谢窈青的身上,这才把目光落在他腕上的玉钏上。“你说的是这个?”沈渐沉将那玉钏从谢窈青手上褪下,对着烈日比划一阵:“这是不是你们林家的冰白玉钏?我那时候在账房的一箱子物件里找到的,也没来得及细想它的来处,的确是我的错。”
林家的一对玉钏看起来素雅得毫不起眼,但是那玉质却是十分难得的冰白水花玉打就。不过林家的宝贝很多,林临能为这种事动气,着实让她有些惊讶……
“既然如此,那就物归原主、完璧归赵!”沈渐沉把玉钏递给林临,轻描淡写:“此事就退一步海阔天空!家法什么的,王夫大人就免了吧!”
男子轻轻接过她的玉钏,掌心不经意间与她相碰:“林临遵命。”沈渐沉心里微讶,他的手好冰。谢窈青见她望着林临发呆,顿时醋意大发!伸手拧了她一把,气呼呼地牵着她的衣袖往相反的方向去。
沈渐沉被推进屋子,一屁股坐倒在地。她吃痛的扶着腰欲要站起,谢窈青却背手拉下门闩,接着把她按在地上:“别动!接下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沈渐沉失笑,又玩这一套?
谢窈青:“去哪里?见什么人?”
沈渐沉:“西街,鲁班阁,有男有女,他们都认识我,但是我一个也叫不出名字。”
谢窈青:“我身上还有什么是林家的嫁妆?”
沈渐沉慢慢侧过头,一双杏目瞅了瞅案台上的一个五彩琉璃瓶子:“那个……”谢窈青走上去,将那瓶子举起,二话不说往地上一摔支离破碎!
沈渐沉慢吞吞地收回去目光:“是我特地从孙家淘回来送给你的,整个女尊国也就一对。不喜欢就算了,也不用摔了……”“沈渐沉!你耍我!”谢窈青面目狰狞地揪过她的领子。
一笑,沈渐沉捏着他下巴说道:“窈哥哥,这些天我对你如何?”
谢窈青也有些眼色,自然看得出女子有些生气了。他乖乖地跪坐在地,以沉默应对。沈渐沉站起来,拉过他的手臂,让他起来。
“我不是在气你,”沈渐沉走到窗前,拿了木勺舀了一口玉米粒喂笼子里的灰鸽:“只是这段时间,我很忙!真的无暇顾及到你,林临虽然识大体,但是也有心情不佳的时候,你总要体谅一二。”她正沉浸在自己的语言艺术中时,一转脸谢窈青的脸离她仅一个手指头盖那么近……
“你在忙什么?”谢窈青问。
沈渐沉舔了舔唇瓣,正想说什么,却听男子抱怨:“我倒是想听听你到底在忙什么!每到天黑你就躲出去不见人……”呵!旁人都说沈渐沉夜夜留宿他这里,可在他听来却像是讽刺,十分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