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陆陆突然凝视着自己手上的牌,热带雨林气候里潮湿的西风,从狭小而高耸的窗户里穿越了进来,吹到库陆陆浃背的汗液和蚁王并不会流汗的身躯上。
第一场雨将为这片被绿植覆盖的土地带来升级,同时也意味着梅雨季节即将到来。
这是牌局的第三天,蚁王依然没有取得胜利,而两个人之间的对决已经越来越熟悉和趋于平和。
梅雨季节是要生病的,库陆陆又不合时宜的考虑到一些问题。
“你会为丢掉一张好牌而可惜么?”库陆陆突然对发问蚁王。
“为什么要可惜?”梅鲁艾姆看着手上的牌,皱了皱眉,并不能理解。
“因为会输钱。”库陆陆给了蚁王一个他更不能理解的答案。
输了会咬牙切齿,赢了能手舞足蹈。赌注不多,但架不住一次次的输,面子上过不去,家里人也要唠叨——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钱重要么?很重要。它换得来生活必须品,也代表着一些和地位、能力有关的符号,它也许俗,但它清晰公平地明码标价。
因为有得失,所以愉快和痛苦,都那么鲜明。
不能如此鲜明的去体会,真的能称得上是活着么。
“在意会让你更快乐。”库陆陆将感受分享给蚁王,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劝说蚁王,还是在对自己言明。
鸡肋的爱,奇怪的命运,让他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爱或恨的能力。
也曾害怕被丢弃,伸出手嘶哑的哭救,伸出手拽住高根鞋上,一段飘荡的红色衣角。然后无能为力,手指被一根根掰开,镜框下看着他的眼睛没有温度,两个最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远。
于是他明白,所有的眼泪都是无用的,所有的祈求都不会得到回应,世界上唯一能被紧紧抓住的,是孤身一人的自己。
所以,当看到梅鲁艾姆的结局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能拥有爱和被爱的能力,能放肆的喜欢,仅仅一个温暖的拥抱,已经是件很好的事情。
多残忍,多孤僻,却学得会爱,是因为没有被伤害而从不会畏惧。
梅鲁艾姆仔细思索着库陆陆的话语。
如果钱很重要,那么就去获得钱——钱代表着可以换取自己喜欢的东西,喜欢就去掠夺,奇美拉蚁还没有清晰的“交换”的概念。
“交换”也许是公平的、他所能理解的一种法则。
他只是不能理解人类为什么会因如此温和的法则而快乐。
等梅鲁艾姆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对面地库陆陆突然毫无征兆地倒向了软垫。
没有摔在地面,梅鲁艾姆在他头触地之前,迅速地到对面接住了他。
悬空的手轻轻托起,亲自丈量过才明白手里的东西到底有多脆弱,梅鲁艾姆也仅仅是托着,却并不明白下面该如何做。库陆陆面色潮红,额头上有滚烫的温度,在贴近蚁王胸甲的位置,把这种热隔着空气传递了到了蚁王的心脏。
和库陆陆对战了几天的梅鲁艾姆知道他其实体力还不错,有的时候他假装疲惫要求休息,梅鲁艾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同意,只要他能保持好的状态对战就行。
却并不明白这一次,他为什么真的突然倒了下去。
伴随着梅雨季节而来的这次烧来得又快又猛,库陆陆来不及和蚁王打声招呼,就不省人事地被击溃在自己每年必犯的老毛病里。
库陆陆在原来世界的老对手——警探凯特,在追捕库陆陆之后养成了看天气预报的好习惯。
他常常在没有关于库陆陆讯息的时候,就坐在国际办公室的大楼
内,一会儿望望玻璃外的世界,一会儿翻动手机看着最新的实时天气。
“你在干嘛呢?”同事曾端着咖啡奇怪地问他。
“我在等梅雨。”
奇美拉蚁的大本营里显然还没有配备了能够治疗高烧的人类医生。尼飞彼多很擅长开膛、断臂之类的外伤,但对于人类的不明发热,她很显然有些茫然无措。
尝试着往他体内输送了点念力,却发现那个人身上更烫了。
尼飞彼多吓得很快缩回了手,她摇了摇头。
蚁王皱眉。
库陆陆再次睁眼的时候,躺在一张大床上面。
身下柔软的触感,让他想起了自己最喜欢的床上用品面料,大概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摸到过这种手感的面料了。背后落枕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又犯病了,每到梅雨季节他就会发高烧,吃药或者挂水都没有太大的作用,只能自己挺过去或者等死。
他和蚁王对决的过程中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处于残障状态,不知道梅鲁艾姆为何耐心好到如此还没有将他杀掉。
值得庆幸,如果没有在转过头的时候,看到了比杰夫狭长的眼睛。
“我不是专业的医生,所以就给你喂了点士兵治疗枪伤的消炎药。”比杰夫慢吞吞地道,他顶着稀疏的秃头,每次库陆陆看到他的时候,都会想起那种典型的人类官员“我也看不出你是什么症状,听描述有点像受伤后的发炎,我也不知道被奇美拉蚁削断手臂会不会破伤风,尼飞彼多修你的时候有没有给器械消毒呵呵……”
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意思,比杰夫开始愉快地笑。
比杰夫干笑了不少时间,库陆陆却一直沉默地看着他,不发一言,气氛顿时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