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辛烨的这一年,新月五岁。
新月就是言新月,大家喊她新月,奶奶喊她月月,她很喜欢别人叫她新月,听起来似乎一起都还刚刚萌动,充满希望。
新月和其他两个小女孩一齐蹲在石头前面,正在玩过家家的游戏,奶奶家的大铁门前有一块长方形的石头,不大不小,刚好能做两个大人或者三个小孩儿,挤一挤,也能坐得下四个小孩。
炎热的晌午,万物奄奄一息,无论是小狗还是大狗,都热地直吐舌头喘气,路上不时开过去一辆拖拉机,呜呜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黄土飞扬。
大人们困倦地躺在家里眯觉,只有小孩子闲不住,跟着满树的知了一起吵吵嚷嚷,活力无限。
新月把手中的红色月季花瓣放下,继续拿着她的“锅铲”(其实是捡来的石头)左颠颠,右颠颠。
蹲在她左边的吴森王婆卖瓜,“新月,你闻,好香啊,等一会儿我的红烧肉出锅的时候,一定特别好吃。”
吴森挥着两只小手做陶醉状扇来扇去,两眼微眯,似乎真的快要被眼前“红烧肉”释放出来的香味好闻到晕过去。
蹲在新月右边的赵晓清不屑地噘了噘嘴巴,“别听她的,我做的红烧鲤鱼才是最好吃的,等我做熟了,邀请你们来我家吃。”
说完,新月看到赵晓清用肥嘟嘟的右手捏起地上的一小撮土,然后均匀而缓慢地洒在她的“鲤鱼”上,嘴里还嘟囔着——“太淡了,撒点盐。”
她的鲤鱼是用一堆绿色的叶子堆砌起来的长条,此时是绿色黏糊糊的一团不明物质,看起来有些...
嗯,小清做的应该是鱼泥吧,没事儿,鱼泥也有营养。
新月笑一笑,没有搭腔,她小心地把月季花瓣放在最中央,然后把各种不知名的叶子撕碎摆在外围,那些颠碎了的红色圆鼓鼓的小果实点缀在绿叶的上面,乍一看上去,色彩斑斓,似乎真的“色香味俱全”。
“哇,好漂亮啊,新月你怎么做的?”
吴森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的一摊不明黏状物质,又探过头来瞅瞅新月做的“宫保鸡丁”,无比羡慕加钦佩地感叹道。
小姑娘新月抿嘴一笑,“奶奶就是这样做饭给我吃的。”
新月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她过去五年的记忆中,只有奶奶。新月的父母在她断奶后,就一起去了新加坡打工,把小新月留在奶奶身边,每月寄一次钱供祖孙俩生活。
小新月自会说话起,被问到的最多的问题就是——“想不想爸爸妈妈呀?”
小新月看着那些叔叔阿姨,或者爷爷奶奶,两只眼睛清凌又懵懂,乖乖摇头,“不想。”
小丫头那时还没有学会撒谎,她没有骗大家,她是真的不想爸爸妈妈,甚至连他们的模样也不怎么能记住,有时候奶奶会抱她在膝上,翻着那本破旧的小相册,给她指,“月月,这个就是你的爸爸。”
“这个,是你的妈妈。”
“认识了吗?以后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你可不要记不得啊。”
奶奶每次说到这里,就和她一起笑嘻嘻乐着,新月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像一只小猴儿一样溜下奶奶的膝头,跑到一旁蹲下,捡小石头玩。
然而她每次回头看时,总能看到奶奶用手慢慢摩挲着那些照片,神情哀伤,阳光把她有些白的头发照耀地银光闪闪,阳光下一闪一闪的银发丝刺痛了新月的眼睛。
她偏开脸,又低下头去,拿着小石头在粗糙发黑的水泥地上划出条条直线,最后划出一个“井”字。
那块小石头被新月放在“井”字最中间的方口上,简单的四条线把中间的小石头围得逼窘而
艰难。
新月一直都觉得,有奶奶就够了,她只要奶奶,其余人,谁都不要。
后来时间长了,新月懂事一点点,学会了观察大人们眼角眉梢后面有趣的面孔,再碰到人家问她“你想不想爸爸妈妈呀”这种类似的问题时,她总会朝人家甜甜笑一笑,微微鞠一躬,不点头不摇头也不说话,扮一个鬼脸,然后蹦蹦跳跳地笑着跑远,只留给人家一个小小的活力背影。
好在那些婶婶或者奶奶们从不跟她计较,有时候过来串门找新月奶奶唠嗑时,也不忘给她带两块糖或者一小把瓜子。
“你奶奶做饭很好吃吗?”
赵晓清突然开口问道,她打量着长条石头上新月做的“宫保鸡丁”,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屑。
新月很肯定地点点头,不假思索,“当然,奶奶做饭是最好吃的。”
赵晓清扬起眉,一把扔掉手中的“锅铲”(石头),猛地站起来,双手叉腰,很不服气地冲新月嚷嚷,“你胡说,我妈妈做饭才是最好吃的。”
新月抬头淡淡地看她一眼,不打算理会赵晓清的没事找事,继续在“小厨房上”忙碌自己的饭菜。
还差最后一点儿,她的“宫保鸡丁”就做好了,做好了就可以叫奶奶过来吃,但似乎“鸡丁”(红色的小果实)还不够,她需要再去摘一点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