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从前,他是侍卫,她是公主。后来,他是摄政王,她是王妃,没有人再敢唤她一声公主。为什么呢?他颠覆了朝纲,她家的天下,已然成了他的。
桃花又开了。
这座庄严巍峨的宫殿中,已经有新的主人。
傍晚的落霞绯红,染透了半边天。琉因仿佛又看见了那晚的情景——父皇母后的血,染红了朝华殿。满室都是刺目血腥的红!那个人取代帝王,站在了那个象征权力巅峰的位置,一字一句道:“陛下和皇后死于乱臣贼子之手,立即将朝华殿所有的人保护起来,直到肃清乱党为止!”
红衣似血,生杀予夺。
他肃清的不是乱党,而是毕生鞠躬尽瘁的一干忠臣。乱臣贼子,惟他而已。
摄政王……千行。
“王妃,摄政王有请。”
琉因应了下来,对着镜子细细的描眉。良久,妆容无暇,她睨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笑得冷漠又凉薄。起身,一甩阔袖,端着事先准备好的一壶酒,款款走向他的书房。
酒是美酒,可惜有毒。
(一)千行
摄政王的出身并不出彩,最初的他只是个卑微的皇家影卫,奉了命保护公主周全,平日不能现身。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是她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被他接住。她还记得,那天的桃花开得正好,比桃花更艳更夺目的是他的容颜。琉因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得入了迷。岂料他突然手下一松,任由她摔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似乎对她放肆的目光有些不满。
琉因的脚踝扭伤,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坐在地上,气急之下把随身的丝巾扔向他:“本宫多看你一两眼,那是皇恩浩荡!你既然不乐意让人瞧见,本宫赐你丝巾一条,蒙住你那张脸吧!”
那是张粉色的丝巾,如烟如罗,带着女儿家特有的脂粉气。
他眸光冰冷,似要将她冻僵。但不管心里多么不愿意,最终也只能单膝跪地,捡起那条丝巾。他的声音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卑职谢恩!”
琉因一声哼笑,她知道这个命令有多让人难堪,可她就是想看他想反抗又不能的样子!
“现在本宫命令你,把丝巾蒙上!”
他手上紧紧攥住丝巾,迟迟没有听命行事。
他不动,琉因就瞪着他,被忤逆的她眼神越发冰冷,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下人!
两个人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宫中的侍女侍卫终于找到了她,匆匆赶来扶起她。临走时,琉因瞥了他一眼,冷道:“把这个胆大的奴才拖走,赏二十大板!不要让本宫再看见他!”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把他架走,他脸上的表情像在忍受什么痛楚,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的左手,软绵绵的垂着,似乎是脱臼了。
琉因这才明白,刚才的情况和自己所想是天壤之别。刚要开口收回命令,又想到他的性格太倔,着实恼人!刚才被误会了连解释都没,这般死脑筋,不如给他一个教训。于是补充了一句“不要打残了”,这事儿就算是告了一段路。
三年过去,同胞的哥哥被封为太子,举国欢庆。
琉因难得的出了宫,前往新建的太子府庆贺。侍女扶着她下车正要下去,一个人到了座驾之前,躬身让人踩着下车。他穿着青灰色的薄衫,瘦得脊梁凸起,背上都是脏污不堪的脚印子。
琉因皱眉,以人为凳的事虽常见,可她是从来不用的。
太子手持一柄乌骨桃花扇,悠然信步而来,言笑晏晏:“皇妹为何止步了?这奴才以前冲撞了你,太子哥替你教训了,可好?”
琉因这才注意到他是谁。
想到他当时并无差错,只是遇到了个不讲理的公主,而他所受的苦本都是不该的。琉因心里就胀满了愧疚,开口替他求情:“多谢太子哥,只是实当时他并无过错,是我年少无知,错怪了他。如今我宫中差个侍卫,便让他补上那个缺吧。”
太子一向疼她,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至此,她的身边多了一个沉默高大的侍卫。她知道他长得很好看,可当他梳洗干净后,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还是看得她一晃神。
他站得笔直,眉眼风流可入画,下颚的线条坚毅如同刀削。卑微之色褪尽后,一如既往的清冷漠然,仿佛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然而他的顺从和恭敬,无一不昭示着那三年中所经历的屈辱和沧桑。
后来琉因试探着问他,因为自己受了那么多苦,可有怨恨过她?
他一本正经道:“不曾怨过,是属下自己忍不得。”
这话惹得她忍俊不禁,觉得好笑之间,又有些涩然:“原来你现在也不是心里真的服了气,而是‘忍得’了啊?”
他动了动唇角,却没有说出什么。俊脸微微红了,显得有些窘迫尴尬。
他这个模样逗得琉因大笑不已,而琉因更是变着花样去崩溃他那张冰山脸,无所不用其极。
阳光温淡,现世安稳,两个人的相处渐渐融洽。
(二)秋狩
春去秋来,皇家浩荡的队伍到了西山秋狩,期间举行了武将的比武。原本千行是没有参与的资格的,琉因求了太子哥,堂而皇之把他塞进了比赛之中。
看到他脱颖而出,获得了大将军的青眯,她一点也不意外。可以说如不是她的耽搁,他早该大放异彩。
她看见他单膝下跪,听候封赏。然后微微偏头,朝她的方向倏尔一笑。霎时眸若星辰,如云破月来,黯淡了百花的颜色。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
琉因心中猛地一颤,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秋狩结束后,千行被封为副将,随着大将军出征的时候。她站在祭天台上,目送铮铮男儿,铁马金戈,一路策马奔腾出了皇城。
灭流寇,平□□,扩充疆土,横扫边疆数千里……他就像是一把出了鞘了宝剑,再难以掩饰住光芒。封侯拜相,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俨然成为了国中万千女儿芳心暗许的对象,新封的扫北大将军。他气宇轩昂,从容淡定,几步走到了金銮殿中间,单膝跪下:“臣幸不辱命!”
皇问他想要什么封赏。他勾起笑意,回答说:“心仪琉因公主已久,请求陛下赐婚。臣愿和公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古来最忌功高震主,想必他心里也清楚得很,所以立刻用行动表明了他并无二心。皇帝对于这样的结果,自是欣喜非常,当即颁下了旨意赐婚。宫内张灯结彩,天下大赦,举国同庆。可惜的是……他们还未来得及收下如此大礼,就迎来了叛变。
琉因还记得,当在嬷嬷扶着她一步步走到了她心目中良人的对面,当在行大婚之礼前,他低笑着问她:“我这般莽撞请求赐婚,却忘记问你一问,你可愿意?”
她想说愿意,还想告诉他其实她早已为他着了魔,只等着这么一天,但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不是因为矜持,也不是因为害羞。
而在日后的无数个午夜梦回,回溯到这一天的如火似血场景,她都无比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将那些话说出口,才得以保留了最后一丝的……皇家尊严。
——因为在她开口回答之前,扫北军的
铁骑,踏破了九重宫阙。
琉因无法置信得怔在当场,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依然笑意吟吟的他。
他俯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大婚还是要成的。只不过,你不再是公主,而是王妃。”
她在他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万分狼狈的倒影。
她想她真的太笨了,真真假假,她从来没有分清楚过。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或者说他藏得太深……直到他们的新婚之夜,血染了朝华殿,屠尽了皇室成员,她才惊觉,他只是披着良人的假象,狠狠的利用了她一把。
(三)王妃
琉因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淋淋。习惯性的看了看窗外,天色还很黯淡,灰蒙蒙的一片如同笼罩在她心上的阴翳。她赤脚下床,想倒些水喝,被旁边阴影中的人吓了一跳。
那人坐在角落的太师椅上,慵懒地叉着长腿,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扶手,低声笑道:“我的王妃,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琉因房中的人,除了千行不作他想。
琉因猛地抽出枕头下所藏的匕首,朝他刺去。他只用一招就制住了她,夺过匕首扔出窗外,轻轻叹了一声“唉”!
“知道吗,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将你碎尸万段。”她不信他总是这么百密无疏,总会被她逮着机会的!
“我等你。”他的声音低沉带笑,俯在她的耳边,犹如情人间温柔的呢喃。末了又叹了一声:“可惜这么久了,你的刀法毫无长进,不如换点别的法子?比如媚杀。”他好心提了一个建议。
琉因被他这调侃的语气气得七窍生烟,抓起桌上的茶壶向他狠狠掷去:“滚出去。本宫不想看见你。”
他慢条斯理地点燃了烛火,这才抬起眼睑:“我们是夫妻,抬头不见低头总会见的。”
烛火之下,他的影子映在了墙上,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洪水猛兽。琉因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睨着他,眼色如出鞘冷剑,森寒冰冷。
“本宫乃皇家血脉!岂能嫁给一个乱臣贼子?”
千行微勾唇角,拿起茶壶替她倒了一杯凉茶。面对她的歇斯底里,他依然风度翩翩。
她一把挥开他手中茶杯,茶杯水洒,溅湿了他的衣裳。他倒也不在意,就着杯中剩余的凉茶浅啜了一口,语气依然平静:“可惜公主已经暴毙,留下来的只有本王的王妃。你就算不愿意,也只能忍着受着!”
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徒留已经处于狂暴边缘的琉因,气急败坏的摔了宫殿里所有的名贵物件。她这刚一摔,另一边就奉了命令,又新进了一批瓷器玉器送进宫殿来。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出不得。
恍惚间,有婢女把一套白玉瓷茶具放在了她身侧的案几上,倾身的时候,偷偷将一个纸团塞入她的袖中。琉因眼中闪过一些异色,不动声色的握紧那个纸团,心中波澜汹涌。
之后的几个月里,琉因把自己关在房内未曾出去过。千行便请了皇城中最有名的戏班子来,还大肆收集了许多奇珍异宝,源源不断的送过去,要博她一笑。宫中的人无不认为,若是这坏脾气的王妃再不待见摄政王的话,就太不识好歹了!
也许是众人的心声太过强烈,也许是琉因略有醒悟……渐渐的,虽然还是对摄政王冷言冷语,态度却不那么激烈。有时候,甚至能心平气和的和他说上几句话。宫中的人为摄政王感到安慰,却不知——马上就要东窗事发。
(四)毒杀
夜沉如水,帘卷海棠红,烛火在风中跳跃。
这日的晚膳,摄政王照例派人来请,她难得没有拒绝。她到的时候,他正在喝茶,升起的水汽氤
氲了那一双墨染的眼眸,显得分外无害。
琉因把自己带来的酒,斟上了两杯,一杯推至他的面前。
“害你受了三年的屈辱,是我年少无知,可我也补偿过你。”她垂下眼帘,幽幽一叹:“我并不认为,那些屈辱足以让你恨到想要……颠覆朝纲。”
“你可知,我复姓皇甫。”
皇甫!那是前朝的国姓!他竟是前朝皇室遗孤!
琉因心中一片冰凉。依稀记得父皇同她讲过自己的丰功伟业,他是如何故布疑阵,如何攻破了前朝皇宫,如何……血溅皇室,斩草除根。
“那日我秘密出宫游玩,逃过了一劫,没想到回宫的时候……”千行嗤笑了一声:“我并没有篡位,只是拿回自己应有的东西。”
她静静地听他说完,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还以为一切的源头是因为她,到头来不过是她自作多情。
沉默蔓延了开来,两人都是自顾自的重复两个动作,斟酒、喝酒。
许久后,他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忽得动了动唇角,露出一个很轻很轻的笑意:“我记得,你是千杯不醉的。”
琉因扶着椅背,无声的笑了,懒懒地阖上眼睑,红唇微启:“我只知道,刚才你喝下去那一杯,已经足以让你一醉不醒了。”
千行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挑起了剑眉:“你下毒了?”
她冷道:“自是有的。”
他一笑,浑不在意地又喝了一杯。
算算时间应该毒发了,而他却只是好整以暇的凝视着她,没有任何异样。唇边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无声的嘲讽着她的这个无能的失败者。
“可惜毒不死你。”
在看见自己的贴身婢女站到了他身后,一切都已明了。
朝华殿破败那日,他将皇宫进行了一次大换血。至此,宫中所有的人,只知摄政王妃,不知公主琉因。唯有她的贴身婢女,他发了慈悲留了一命。她跟在她身边已经有十几年,情如姐妹,她从未没有去怀疑过……
他的声音很温柔,近乎呢喃的赞扬她:“你很聪明,知道突然改变态度会让我起疑。故而来问我发难的缘由,然后……循序渐进,让我放下戒备。”
她越过桌子,凑到他耳边轻轻的笑:“你的皇帝梦做不了多久了,我太子哥未死。兵,将临城下。”
千行似乎对这样的消息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意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
就这样简单的放过她了吗?她头抵在椅背上,讥讽地勾起唇角。血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流下,在白色的衣襟上,浸染出一片片血花。可是……她不能放过自己,在不共戴天的仇人身边苟且偷生。当心被恨意勒紧,却还残余了那一丝的让她难堪的……情意。
他事先服下了解药,同她把酒言欢,她却没有。她等今天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唯有得到太子的确切消息,她才能安心的去死。
砰——
身体失了力气,从软榻上滚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