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副跟见了鬼似得表情,什么意思?!
她拿手再他眼前晃晃,不动。
再晃晃,还是不动。
她掸了下对方的额头,“是不是我太美了把你给惊艳傻了?”
三生这才缓缓回过神来,艳红的冥花将眼前这张脸蛋衬托的清丽至极,明媚不可方物,他微微颤着双唇,“你……你怎么……”
秋暮将帏帽重新戴回去,拽着僵硬的三生走出冥花丛,“是我打孟婆那讨了个画像,然后我去找尸王给我画了同样的一张脸。”她声音里极力压抑着雀跃,“三生,以后我是正常人了,再不用遮遮掩掩过生活,咳……以后我的夫君就靠你了。”
三生原本僵硬的身体更僵了,望着对方却不知该说什么,“你你……”
秋暮正在兴头上,没心思过度揣摩对方面上的细微表情,拍拍三生毫无血色的小白脸,“小三,你慢慢消化啊,我去找孟婆了,说起来是打她老人家那得来的帕子,得谢谢人家。”
那道飘逸的黑纱背影消散许久,三生仍僵在原地。
幽风吹起,忘川河一片涟漪,三生垂眸叹息,“怎么故事好像又回去了,十万年了,天劫为何还不放过她。”
——
秋暮从奈何桥下来后直接回了幽冥当铺。
孟婆终归是看惯了生死的人,见到她这张脸后没有她想象中的激动,只盯着她喃喃了几声好看,好看……
方跨入当铺的隔扇门,衣架子便给她端了日常爱吃的点心和香片,瞳姬正在案前打理一卷卷画轴。
那些画卷里本来各绘着个人影,皆是来幽冥当铺做过交易的,其中有些以魂魄为注,得了自己想要的,了却执念后被当铺取走魂魄封印入画。
大当家曾道:魂魄入画,再难回头。
封印一成,别说大罗神仙,就算是神佛来了也再难取出。
瞳姬见秋暮回来,难得露出淡笑,“既然都回来了还遮着面纱做什么,让我瞧瞧,变成了怎样的一个美人。”
秋暮取下帏帽,瞳姬刚好放掉画轴走了过来,仔细将秋暮的脸打量几遍,“不错,这张面皮倒配得上你的身份。”
秋暮有些羞赧,微微垂头低喃着,“我就是个打杂的,灵力也低位,有什么身份。”
瞳姬似乎很喜欢这副皮相,眸光辗转许久,拿食指轻轻滑过对方的脸,“幽冥当铺便是身份的象征。”又随手将秋暮的帏帽递给离得最近的衣架子,“丢了吧,以后用不着了。”
衣架子静悄悄地捧着黑纱帏帽离开后,瞳姬又恢复一贯的冷漠,“跑了这些日子想必累了,回房休息吧。”
“对了,这个给你。”秋暮将无相神笔递给瞳姬。这笔虽然失去神力,
但终归是上古上神之遗物,又是故人所赠,陶诗本打算带着无相笔回万尸林留作念想,被秋暮硬讨回来。
因当初临走之前,瞳姬曾吩咐,若有可能尽量将那支笔带回来。
瞳姬端着那支笔坐到桌案旁,蘸了些砚台里的墨汁,随后往铺开的白纸上划了一笔。
怪的是,洁白的宣纸上毫无一点墨迹。
“好一个无痕之笔。”瞳姬笑笑,将笔收起。
秋暮有些惋惜,那么神奇的一支笔因为画了一张皮而失去神力,彻底变成了一支废笔,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可得好好护着,保养着。
眼看着瞳姬又开始收拾案上的画轴,秋暮过去帮忙,心底掂量了片刻才道:“我在尸王的迷藏界中见到天啻君了。”
山神洞府内,老山神将真相告之小萝,小萝走出洞府后,老山神唇角划过一丝邪佞,瞬间变回另一张面孔。
正是天啻君。
他一把将躲在石柜里的老山神揪出来,“你这老东西明知真相为何不告诉那假萝卜。”
老山神哆哆嗦嗦,“天啻君体谅,我乃一界小小山神哪里得罪得起尸王,我已命老人参委婉地阻止那萝卜犯傻,可那萝卜不听劝啊。”
天啻君的怀中蓦地飞出一本书,书籍落地化成一个粉裳姑娘,嘟着嘴不满地对山神道:“你应该告诉小萝实情,若你早些告诉她,或许她就能早些离开尸王,早些断了感情,又或许能逃过一劫。”
老山神不晓得这书精是谁,能跟在天啻君身边想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只得垂头诺诺着,“姑娘教训的是。”
秋暮暗暗吸气,小菩提也来过,这书精乃是天啻君的小跟班,消失很久了,不知去了哪里,尸王的迷藏界内竟也见到了她。
天啻君二话不说,一脚将老山神踹到山洞顶,山神那整个老身板都镶嵌进去,只剩一颗脑袋露着,老头一直哭哭啼啼求情,天啻君嫌对方聒噪,又赏了个布条贴他嘴上。
山神洞府这才安静下来。
天啻君走出洞府,小菩提仰头对老山神吐了吐舌头,忙跟上去,“瞳姬姐姐并未同尸王做交易,我们这样贸然插一脚是不是不太好呢。”
天啻君冷哼一声,“幽冥当铺的便宜岂是谁都能随意占的,尸王自《万物长生》里寻得答案,就这样轻松的得到凤目?本君不同意。”
小菩提追着再问:“小萝已晓得真相,天啻君认为她会为了尸王牺牲掉自己的性命么?”
“除非她是傻子。”
秋暮将这段自迷藏界窥探到的画面如实说给瞳姬听。
瞳姬将画轴放回墙壁的暗格子里,“哦?”随即释然道:“天啻君果然不做赔本的买卖,我本来想从尸王那讨个人情,看来他不打算卖给我这个人情。罢了,无论怎样,最终得了我想要的结果,你有了一张面皮才好替当铺办事。”
这晚,秋暮有些失眠。
反反复复从床榻上跑去妆台的铜镜前欣赏这张从别处“借”来的脸。
不去过多思量脸主人的身份,只是怎样看怎样欢喜。
从今以后她再不用遮面纱,能大大方方站在苍穹下感受春风夏雨秋叶冬雪拂到脸上的感觉。
这一刻,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尸王对于凤目的渴望。
一个无知无痛的活尸体,一个终身依赖面纱的无面人。
异类。
异类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压抑绝望是何等残忍难熬,非异类不能体会。
连着两日一觉睡到自然醒。
第三日,从来无梦的她第一次做了梦。
是个噩梦。
迷迷糊糊间她坠入无边的黑暗,醒后只见四面泛着腥味的黑洞洞的墙壁,空中幽幽浮动几丛鬼火,微弱的光亮下,是满地的尸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俨然是个尸体仓库。
秋暮下意识动了动,锁骨间传来钻心的痛让她清醒了不少。垂眸一看,两条手指粗细的链子将琵琶骨穿了两个血窟窿,一片血肉模糊,动作幅度稍微大点便能听见链子碰撞摩擦的声音。
她忍痛站起来,阴暗角落里冒出几只硕鼠趟过满地的尸水,开始啃食地上的腐尸,她脑袋有一瞬间发蒙,有些搞不清目前身陷何处,扶着墙壁无处下脚,锁骨处传来的疼更是让她呼吸困难。
此处无窗,只有一道被封死的石门,踩过一地的残肢断臂,伸手碰到了石门,她推了两下,毫无动静。
锁骨处的疼又蔓延至全身……
顺着石门蹲下,一点力气都没了,四周除却老鼠啃食尸体的声音,静得像末日一般。
除了窒息还是窒息。
醒来后,胸腔里的恐惧绝望久散不去,她摸摸自己的锁骨,细腻光洁,好好的。
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她起身走去妆台,望见铜镜中的那张脸,噩梦生出的不快方渐渐被冲淡。
衣架子来敲门。
看来瞳姬找她有事。
一楼,花厅。
瞳姬调着花粉,听到脚步声,凉凉道:“可渐渐适应了这张新脸?这几日见你睡得不错,是该到外面活动活动筋骨了。”手指捻起一簇火花,丢入身侧的熏炉,炉盖方盖严实,炉内散出的缕缕香雾绕成一朵木槿花的形态,她浅浅吸一口花香,才将话说完,“陈国境内有一城,曰临安城,里头藏着个不认命的厉鬼名唤槿儿,你去同她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