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无云夜，明月高悬于空中，湖边竹林传来阵阵抚琴声，音调时高时低，俨然没个调子。

宋知哲并未即刻赶到他的身边，而是环手倚在几步开外的翠竹上观望着那人笨拙的表演，说来也是有趣，顾悦松面上是个十全十美的谋士，然而抚琴却始终找不着调子，他看见顾悦松揪起一根琴弦呆愣片刻，又寻着谱上的动作去衔下一根。

顾悦松始终是学不来，他感叹着还好昨夜没叫他弹琴，不然现在脑袋就不在这儿了。

“唉，那宋狗是喜欢桃花酿来着？应该是没备错容我看看，没错没错。”顾悦松念着时间还早便在四处寻觅起来，人家门主毕竟事务繁多，早到恐怕是不太可能，就这样干等也未免太无聊了些。

堂堂一个首席门客能这么无聊，天底下肯定找不出第二个了。

宋知哲看着他一会去湖边踩踩水，一会又去竹林刨几根竹笋，他今夜尚未变装成女性的模样，为了打理方便，他特意没用发冠将长发束起，青丝散落在后，又身着荼白之色，乍一眼望去宛如避世不出的隐士，他游离在这山野之间，倒也活得清静自在。

人原来有这么多面么，但每次明面上见着他都用那种傲视群雄的目光看着我。

宋知哲苦笑着按住太阳穴，自怀中取出一根玉箫掂量起来，心中暗道这礼物果真是没选错，好物配好人，若是顾悦松能将它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就好了。

“空手来是不是不太好？不然”顾悦松在一颗竹前驻足，眼睛转了转拍手叫板，“送根竹笛吧，但总感觉会被宋大佬丢掉啊”

人家可是门主，小破烂玩意怎么会收呢，更何况是个风尘女子送的。

“你要是肯送我我定会当做宝贝留在身边的”宋知哲忍俊不禁。

顾悦松毕竟还是闲的发慌，今夜他并未将裂冰带在身边，用小匕首一点点砍竹子竟是劈了快半个时辰，他丈量着取了伤痕较少的一段，手指戳戳弄弄，片刻便弄出一只简易的竹笛，为了使其美观，顾悦松还特意取了自己令牌上的流苏作为点缀。

末了，他将竹笛置于琴边，寻思着该去换衣服了。

宋知哲也未曾料到顾悦松会这样大大咧咧不避嫌地更衣，此时他拔腿想跑，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明知自己暗恋顾悦松还想装作正人君子，他在内心挣扎了些许，最终欲望还是占据了上风，他屏住呼吸探出头，窥视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顾悦松解了外衫，他的身体呈现出苍白的颜色，而月光的映照更显雪色，腰背紧致，线条分明，而腹部缠绕着一层白纱，想必是先前的伤还未养好。

顾悦松披了一件外衫坐在湖边的礁石上，虽有亵裤遮掩，白皙的大腿却还是叫宋知哲想入非非。紧接着顾悦松咬牙取下义肢，腿间的伤口虽好了大半，却依然流出黑色的血液，他就像个无事人展开武魂，一点一点缩小身子骨，待再度抬头时，已是顾欣澜那副娇俏可人的面孔。

宋知哲呼吸一窒，他知道修炼黑魂代价惨重，可实际一见顾悦松的断肢，他终还是觉着有些难受——他并不因为自己发现了顾悦松的秘密而高兴，但世人对黑魂偏见极重，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活顾悦松竟能下得去手

他吞咽一口，紧紧攥起拳头。

顾悦松毕竟内力不敌宋知哲，压根不知对方盯着他看了这么久，他套上衣服系好腰带，自小包袱里抓了两个布团塞到胸前，随意整理一下再用唇脂染上颜色，最后大摇大摆走去湖边一看，自豪地撩过头发，心想老娘真美。

宋知哲抚着额头，心想你胭脂也擦得太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竹间鸟兽啼鸣，顾悦松回头便见着那人踏云而来，宋知哲妙手一转，那只玉簪插进他的秀发，宋门主浅浅一笑：“松宋某人来迟，叫姑娘久等了。”

“您毕竟是个忙人，能抽空出来见我一面已经足够了。”粉红的胭脂下，顾悦松的脸颊微微发烫，每当宋知哲靠近他身边他的心就跳的极快，原本握着腰间匕首的手也跟着没了力气。

非常丢人。

“只要姑娘相见随时都能见我，昨天姑娘陪我共度良宵，宋某人有一礼相赠，礼轻义薄，还望姑娘不要嫌弃。”宋知哲故作不知地执起他的手，自怀中取出那只玉箫交给他，葱白的手指果真与这箫相称，为了不露出自己狼狈的一面，宋知哲匆匆松开手，向后退了一小步。

顾·直男·处男·悦松到底是没谈过恋爱，宋知哲憋得有多难受他也不明白，见门主上来就送了一柄玉箫，他眨眨眼欣喜道：“门主有礼了，欣澜很是喜欢。”

“你喜欢就好，有什么看上的尽管提，凡是我能取的，我一定替你拿来。”宋知哲柔声道。

我想要你的命！不行这个可不能说，嗯……今儿果然还是算了罢，反正裂冰也没有带，人家还送你礼，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景，拿来杀人也太浪费了！

“门主金口玉言我就收下了，不过我暂且也想不到要什么，若今后有缘，那我再向门主提吧？”顾悦松抱着那柄玉箫不肯撒手，“不过门主，我不会吹箫啊。”

宋知哲愣住，原来松兄不仅不会弹琴还不会吹箫？

“很奇怪么”顾悦松见他呆愣的模样，脸上一阵发烫，半晌兀的反应过来古代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何况他是殷家出身，自然更应该懂这些雅致的物事，然而顾悦松一无所知，反倒不太像平常的大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