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侧是呼啸凛冽的风声，坠速太快，几秒之间，景色就像三十二倍速快进一样，从视线里迅速带过。

奇怪的是，封舟脑海里忽然涌出了当年，封母抢救时的画面，大概濒死之人都会像旁观者一样，看到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救护车的鸣笛，护士慌乱的脸色，医生严肃地按压着封母的心口，数次之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看见十三岁的自己，那个穿着蓝色外套的小男孩，眼中泛着泪水，站在手术室门外，死死地盯着那扇白色的门。

身后忽然亮起一片浓白色的光芒，他回过头，铺满整个走廊的雾气中，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带着九重天外的严寒，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一滴热泪淌过眼角，像是碎钻一样飞落进深渊，身下万股大寒逐渐将他逼近，就在他即将摔砸在崖边巨树的一瞬，他如梦般看见一张脸。

穿着白色衣服的宁丞言弯下腰，笑颜温和地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别怕，你妈妈不会有事。

然后，他像是一道浮魂，穿过手术室的门，来到了炽焰燃燃的鬼门关。

那个时候的宁丞言，还没有修的今天这身游刃有余的本事，巨大的白色帽衫遮盖着他整张脸，面前是蜂拥而至的厉鬼，四周是一人多高的烈焰，他一袭白衣，握着黄帝赠与他的那根龙骨，面无表情地站在封母的魂灵前。

一鞭而过，无数声惨烈的哀嚎，恶魂烟消云散。

又一鞭过去，龙骨呼地掀起万丈高火焰，整座狱间如热油泼散，炙热的极温仿佛要把所有魂魄生生烤化。

鬼焰火宛如会吃人，一团又一团地扑过来，咬在他的冕服间，白衣胜雪的宁丞言抬掌一拂，好似弹掉一只小虫，待鬼焰火落地，又稍一低眼，抬脚碾灭。

就在他离去之时，无魂之蝎猛地从地下跃土而起，生生刺向他的脸！

一个猝不及防，毒刺滑偏，猛地扎进他的太阳穴。即便锥心之痛，宁丞言也不过眉心一皱，而后抬手拔出，握住蝎头狠狠一攥。蝎子刹那间迸出蓝紫色的血浆，抽搐两下，碎成一地残片。

身后无数只幽魂追过来，宁丞言几步跨上渡桥，转身扬鞭，黑压压一群头骨顷刻间粉碎如尘。

他漆黑的瞳孔间，映着满地血红的彼岸花，阴风吹过，花叶摇摇颤颤，不过一个眨眼，他便消失在了冥间。

之后，护士喜极而泣地推出封母，告诉封舟，这真是一个奇迹，封母明明已经停止呼吸，就在刚刚，又突然有了心跳。

封舟几乎笑出眼泪，原来宁丞言便是当年救下封母的人，而他之所以失去那段记忆，也不过是因为，宁丞言故意将自己从他的过去里抹掉了。

他闭上眼，任凭自己向下坠去。

这一刻，他甚至恹恹的想，原来命这个东西，真的是上天安排好的，该来的躲不掉，该知道的，也一定会知道……

一只手突然托住他的后背，冰冷的触感那样真实，封舟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宁丞言一袭白色冕服，纯白长发轻轻飘在空中，周身散着一圈淡金色的光晕。

“先生没事吧？实在怪我不好，未能拉住先生。”

封舟心里有点发苦，他静静地凝望着对方那双金眸，酝酿半天，没什么起伏地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