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唐临江在凉凉的客厅里看书。
他的自律性很好,加上温和又严格的家教。这些不仅体现在父母培养他的学习习惯以及时间管理,还包括装修风格。一踏进家门,任何人都会感受到厚重的原木书架和黑皮沙发所带来的凝重压迫感,客厅里没有电视,整个布局严肃且沉闷。阳台上一干二净,就连几盆花一抹绿都没有。转进唐临江的小房间,三岁的时候他就开始一个人睡,虽然父母有意识的教他独立,但这个要求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唐临江的卧室和客厅的风格差不多,可以说整个屋子的基调亦是如此。一张单人床靠着窗子,床头边的原木色书桌,一排靠墙的木架子,各类书籍摆的满满当当。
不过唯一可爱的地方,大概是那海蓝色的床单,以及架上挂着的一串风铃,那是幼儿园毕业典礼的时候苏允送给自己的。
那时最后一个月的课题是制作一串风铃,从剪羽毛到串铝管、彩珠,都是大家亲手做的。毕业的那天,大家和最喜欢的老师拍照留念,最后老师会把风铃拿出来,让他们和朋友互换,好像将一把鲜美的友谊通过这一种方式传递下去。
然而事情总不那么美好,苏允做的最丑,没人想要他的,就连老师都觉得他实在敷衍了事,的确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大靠谱。不过作为邻居的唐临江知道,那个月,苏允真的很用心做了,而且经常找唐临江讨教,诸如胶纸如何剪出漂亮的羽毛形状,又或者单独的几串穿成一个整体如何不歪歪扭扭……他还从来没见过苏允做什么事这样认真,可能是毕业了吧,毕竟这是最后一个课题,以后再也没有了。
当大家笑他丑风铃没人要的时候,苏允毫不在意地交到自己手里,这样浪漫而又神秘的礼物,唐临江感受到的是苏允的真挚。
风吹过,铃响动。
希望彼此的心有所灵动。
同样的,苏允收到是非常精致的铺梦网,其花的颜色是唐临江家惯有的原木色。
现在苏允那串蓝紫色的风铃被唐临江完好无缺地挂在书架的钩子上。
客厅的空调吹得有点凉,唐临江窝进两个大靠枕里继续看书。
上午游泳有点累,他看不下全是字的小说,只拿了图解百科解解闷,懒懒散散的看些什么昆虫生活。
说实话,有些图真的挺吓人的。在一节讨论蜈蚣和马陆如何行走时,一张纸上花了足足六条大虫,唐临江随意地瞥了几眼夹在中间的气泡框解说,然后慢慢地捏着纸边翻过去,也许是心理作用在作祟,一旦碰到了上面的画就如碰到了真实的虫子那样令人不舒服。
当然,后面的内容并没好到哪里去,那些放大的触角和根根分明的细毛黑白小图,最可怕的是讲到突发性虫灾,那张密密麻麻的白蛾幼虫在树枝上织出的薄纱大网,看了一眼就浑身发麻。但也有好玩的,比如蝴蝶翅膀的着色,当看到色素二字时,他想起父亲说过,等上了初中,就会接触一门叫生物的科目,听上去很有意思的样子。
差不多到了五点,爸爸要来接他们去外面吃饭。
听说是爸爸曾经的高中同学过来玩,也算是一种小小的家庭聚餐,地点定在大桥对面的海鲜餐厅。
进门的滚动水珠底下冒着“仙气”,下面是玻璃大缸,其中许多游动的鱼。就在唐临江正看着一位臃肿的女人正抱着一个小孩在鱼缸前驻足观赏时,妈妈突然轻轻碰了他的后背,他忙回过神来,只见面前来了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叔叔,他条件反射地喊了声:“叔叔好。”便无话。
听大人谈话间,只见方才那位看鱼的胖女人走了过来,她脸上十分年轻,然过度的身材将她的容貌大打折扣,不过她的声音非常悦耳。
就在唐临江喊了声“阿姨好”后,大家笑谈着往包厢走去。
妈妈故意落在后头,小声对唐临江道:“一会儿进去不能光顾着吃,要和大家多多互动,不可以不礼貌哦。”
这个要求有些为难,唐临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但他还是答应了。
整个饭桌上,只有对方发问,唐临江才开口,不过他已经尽力多回答一些,显得不那么冷漠,可叫他主动说些什么,这并不是容易的事,就在纠结自己是否不符合母亲要求时,他心里第一想到的是隔壁的话痨苏允。
如果换做是他,这顿饭或许吃得不那么尴尬,唐临江想。
这顿吃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晚饭,对于他而言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最后父亲先送他们去酒店,叔叔坐在副驾和爸爸聊天,而妈妈坐在中间和阿姨说话,以及逗小孩玩。而唐临江一个人在暮色中发呆,望着车窗外流光溢彩,而内心却波澜不惊。
他们下车前还说好明天一块儿去逛博物馆,这让唐临江心中漾起一丝不愿,他宁可去上无聊的围棋课,可是谁叫时间如此凑巧,偏就碰上闲暇的一天,于是没办法享受一整日的快乐。
博物馆很不错,再去一次也好,唐临江如此安慰自己。
到家差不多八点,唐临江刚出电梯,就看到苏允蹲在家门口,当看到自己看着他时,他忽然裂开嘴笑了笑,那模样十足像个傻子。
“小允怎么蹲着?”还是妈妈先开了口。
苏允无所谓似的顺手关上身后的门,站起来说:“我找小唐玩。”
其中的千言万语早在细水流长的岁月中磨尽,只要一个躲闪的眼神,大家都心知肚明,于是彼此都没有多说什么。
唐临江拉着苏允的胳膊进来,换了拖鞋径直进了卧室。
“别紧张嘛,一切尽在小爷预料之中,”苏允表面上还是一副不着调,他说,“区区一场活火山喷发,不免伤及无辜,所以我就在外头避避。”
“对不起……”唐临江松开手,一脸愧疚。
“别,你可不能这么说。”苏允立马打断他。
苏允的家事邻里邻外早了如指掌,先前唐临江不理解,后来听妈妈说过,苏允的妈妈生下他以后得了抑郁症,性情暴躁易怒,加上得不到有效的治疗,久而久之夫妻间的关系变得脆弱而又危险。许多具体的情况他们外人是看不到了,但能了解到的就是他们不相爱了,对孩子也是毫无耐心,而且很多时候,大人顾着生气发怒,往往对苏允熟视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