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
她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好像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孤零零的一个。
无人护她周全,无人问她饥寒,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是怎么在这残酷多变的大千世界存活至今的呢?
特别是在她还很小,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还不太懂的时候。
后来她明白了,大概就是一种恐怖的直觉吧。
就是每当危险来临时,和死亡只有一线之隔,这时身体就会本能的产生一种恐惧。
而这种恐惧会提醒她,往后退,或者再等一等,然后侥幸避过。
可见恐惧有时候也是一份礼物。
今日,站在小蛇妖们这个类似于拔地而起的小高原和一棵突兀的怪树组成的‘家’面前,她也产生了这种恐惧,直觉告诉她,‘别过去,前方大凶’。
她想小蛇妖们大概也和她一样吧。
“丑八怪,叛徒,胆小鬼,你有本事抛下我们临阵退缩,有本事大言不惭地撒谎骗人,你有本事出来啊,出来让我们看看乌龟王八蛋长什么样?看看你这几天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
珊蓝叉着腰对着他们的‘家’破口大骂,形状姣好的,小小的殷红的唇张张合合,煞是有些好看。
可是他们以往休憩睡觉的拱形树洞里什么声音也没有,被她骂的双头蛇兄妹俩好像根本就不在家。
那他们在欺骗大家感情,抛弃大家以后去哪儿了呢?
小叶再也按捺不住,他是小朋友,他才不想那么多,也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只想赶紧钻进树洞里,美美睡上一觉。
黄金蟒胖老头也有些意动,一只脚正准备往前迈呢……
关键时候,蛟突然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这片高地不一般吧,这棵树也不是真正的树吧。”
小蛇妖们齐齐定住,同时转过头来看她。
这是他们的秘密,眼镜王蛇和他们对峙了几十年都不曾发现,却不曾想蛟早已看出。
见小蛇妖们半响也不言语,知道他们并未真正信任她,蛟轻笑了一声。
“这次倒是长了点脑子。”连蛟自己都不知道她这话是对小蛇妖们的讽刺呢,还是赞同?
“这种弘大又古怪的阵法来自天竺,非大德大修之辈布不出来。此阵顺应自然而生,集天道之和,能福泽生灵,开智助道。但顺应自然而生的东西,终将也会顺应自然而亡。况且……”
蛟大多数的时候其实是性情温和且慢条斯理的。她发现白脸男的表情似与别的小蛇妖不同,似有几分怀念意味,便有意多说了几句,“布阵如建房,最重要的就是‘地基’和‘圈梁’。这两个地方若是被动了手脚,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迟早都会房屋倒塌,阵毁‘蛇’亡。特别是当初布这个阵的大德大修术法越是高强的话,毁阵时所产生的破坏力也就越大。你们中若有谁熟悉这个阵法的布置,或者当初亲眼见证过布阵的过程,小心点去几个关键之处看一看查一查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蛇妖们也知道他们在蛟面前实没有隐瞒的必要。况且蛟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他们的‘家’——这个庇护了他们近百年的天竺阵法恐怕已被谁动过,现在最好不要直接过去。
“我去吧。”白脸男抿着唇,整个人透着一种凝重,同时又觉得伟岸可靠。
原来一百多年前,白脸男还是个稚嫩俊秀的小少年时,在人的世界里呆过一段时间。
那时他在一个小有名气的戏班子里当学徒,每日咿咿呀呀不是唱戏就是练功,他不好争抢,又不爱出风
头,顶着一张纯良漂亮的小脸儿,见谁都乖顺的很,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都视他为自己人,不仅不为难他还多加照顾,生活过得真是既充实又快乐。
后来,随着时光流逝,大家都慢慢长大,他因为跟同台唱戏的师兄之间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感情上的纠葛,伤怀中跑到街上一家小酒馆里大醉特醉,迷迷糊糊中现出了尾巴,横在长板凳上一甩一甩的,吓得平时说话最为利索的老板娘的嘴巴打瓢,连滚带爬地跑到大街上,一路从街头哭喊到了街尾……
第二天酒醒过来后,他的世界就变天了。
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他捆成了一个粽子,并且架在高高的祭台上,旁边有穿着用鸟的羽毛做成衣服的祭司,手里拿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唱着阴阳怪调,将混有松香味的黑狗血不断往他身上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