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珊蓝的故事就像这南越古林的冬天,雨多,雾多,阴霾多,但也偶尔阳光普照,温暖透亮。
珊蓝属‘蓝长腺珊瑚蛇’,是最漂亮的蛇类之一,拥有长达1/3体长的巨大毒腺,神秘莫测,令人闻风丧胆。
珊蓝不像白脸男,是自己好奇向往,主动跑到人类世界去的。珊蓝生来就是达官显贵的玩物,与养在檐下的鹦鹉、画眉鸟,别院的鳄鱼、小豹子没什么两样。
主家养了珊蓝80年,从兴盛到衰落,被举家流放时才不得已将其丢弃在官道旁边的小树林里,结果被刚从边关‘镀金’归来的侯门公子捡个正着。
侯门公子从未见过如此漂亮又如此温顺的蛇类,一颗心几乎都被化成了绕指柔。
侯门公子着人用和田白玉做了一个南瓜大小的镂空瓮,作为珊蓝玩耍睡觉的地方,置于内室之中,卧榻之侧。
大概是和人离得太近,又或者公侯府邸风水好,珊蓝渐渐生出灵性,直到侯门公子成亲前的最后两个月,珊蓝突然化形了。
侯门公子也是个胆大不要命的(不然也不敢把含有剧毒的蛇放在身边养),直接让她顶了成亲前通晓人事的通房丫头。
可是通房丫头能有什么好结果?正妻进门的那天便该是她功成身退,缩在一隅低调做人的时候。
可蛇妖毕竟和人不一样,人还常用‘蛇腰’来形容女儿家纤细柔软的腰肢,或者说床上妩媚的女人‘在男人身下扭得像一条蛇’……
而珊蓝那是真正的蛇啊。
珊蓝给侯门公子的体验和感觉那是侯门公子在什么样的女人身上都体验不到的。
欲就像让人上瘾的毒,要么死,要么戒。
可侯门公子为什么要戒?他是正统的士大夫教育下的产物,女人,床帏之内,那是人生中最次等之轻,可享乐,不可沉溺,更不可因此坏了礼制纲常。
他将正妻娶回来,给以尊荣,有相敬如宾,却无亲密无间男欢女爱。
他把血气方刚水乳交融给了珊蓝,却始终让她守于通房之卑,玩宠之贱。
可女人终究也是人,不会因为男人的自私和自大,以为她卑下她就心甘情愿卑下,认为她傻她就真的傻,要求她大度她就真的大度,希望她自轻自贱她就真的自轻自贱……
侯门公子的正妻和珊蓝之间的矛盾和其他高门大户的正妻和宠妾之间的矛盾相比,毫无新颖之处。
或者出于利益得失之间的权衡,或者再好吃的菜年年月月日日吃,也就没那么爱吃了,最终珊蓝落到了侯门公子庶弟的手里。
珊蓝会落到庶弟的手里,除了侯门公子的愿意放手,自然也有庶弟和珊蓝的意思。
女人(哪怕是条蛇)在情伤的时候,总是容易被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庶弟便是那个有心之人。
所以说珊蓝和侯门公子最后也算得上是和平分手一别两宽。
可是嫡子和庶子之间不止是生母不同地位不同,最重要的是所受的教育和约束不同。
嫡子之母亦同样出生于大户人家,有一定的才识和眼界,最关键的是有父辈重视,外家提携。相比,庶子的母亲却大多小门小户,甚至可能出自奴婢或者伶和妓。母亲以色侍人,又无外家扶持,父辈不好偏宠,久而久之和嫡子的差别便越来越大。
庶弟自然是知道珊蓝真身的,一次醉酒过后豪气冲天,声称和最好的哥们儿不仅要有难同当、有架同打,最关键的是要有福同享。
而珊蓝便是他口中连皇帝老儿都享不到的福。
当晚,珊蓝便被他和他的哥们儿‘有福同享’了。
事情有一便有二,一开始尚且有几分内疚,几分良心不安,久而久之便就什么也没有了,反生出别样乐趣,越发丧心病狂。
他们甚至找道士给珊蓝灌符水,让她失去任何反抗能力,越来越多的达官显贵因为猎奇而加入,换来一些权势和金钱与侯门公子的庶弟。
在那个黑黝黝的永不见日的堀室里,在那个只能绝望盼死的日子,庶弟的妻子带着侯门公子闯了进来,然后一番折腾,最终将她送进深山老林。
侯门公子说,那才是她的家。可是她一出生就在深宅内院啊……
珊蓝说:“男人爱你时是真爱,厌你、弃你时也是真厌、真弃。”
弥弥知道她说的是最开始的侯门公子,至于庶弟,大概在她眼里根本就不算人,更不值得她提起。
弥弥不喜欢这个故事,虽然她喜欢珊蓝。
她喜欢所有美好的事物,包括白脸男,包括五步双头蛇兄妹俩,包括黄金蟒胖老头,包括小叶。
弥弥还知道,其实珊蓝和眼镜王蛇一样,生性是要吃其他蛇类的,只是她从来没有。
她更喜欢珊蓝了。
“为什么不杀光他们?”弥弥问,声音低沉,风般锐利,山岳般厚重。
她实在不赞同珊蓝的懦弱,过分的懦弱与恶无异,因为它滋长了恶,给恶提供了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