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龟叟他们就留在岸的身边看着桑父、桑母。
岸不管他们,但仍不许他们显露人前,因此桑父、桑母也是看不见他们的。
桑父、桑母来到岸跟前,带着仿佛做梦一般的迷蒙感。
岸笑眯眯地问他们:“你们想要什么呢?不想要什么呢?”
桑父松开桑母的搀携,朝岸一揖,诚然道:“惟愿我儿能够体谅父母的良苦用心,勤奋读书,经考题名,将来能在朝廷谋一官职,上慰祖宗,下荫妻儿。不愿他整日与算盘、账簿为伍,难登大雅,一身铜臭。”
桑母亦是连连点头,极是赞同她家老爷的话:“账算得再好、再快又有什么用?又做不了官?再怎么算,别人家的依旧是别人家的,自己家的也依旧是自己家的,又不能把别人家仓房里的东西算到自己家仓房里来……”
“如果……”岸动了动手指,“如果帐算得好也能够做官,只要足够会算便能将别人家仓房里的东西算到自己家仓房里来呢?”
桑母张大着嘴,显然是被岸的话给震惊到了。
桑父也是一样,虽然反应没这么直接。
他想了想,略带质疑道:
“可是自古以来,还从未听过有谁因为帐算得好而被封侯拜相的……”
“与我做交易吗?用你们儿子的‘精通算学’换他以后对经义之学的喜好和专研,让他顺父母之命,考经学,取士为官,修身齐家,不辱门楣,往后还能照拂上头的三位姐姐、姐夫。如何?”岸振一振袖子,背过身去,显然已经没有先前的耐性了。
桑父、桑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深陷在褶皱眼眶里的棕灰色瞳仁慢慢迸发出光来。
桑父拱手,哆哆嗦嗦道:“换……换”却被桑母突然打断。
桑母仿佛一下子被智慧星降临,拥有女性独有的细致的精明,她按住桑父的手:
“既是要换,何不直接用桀儿在算学方面的天赋换取一朝廷官职好了?”
是啊,能够直接获取的东西又何必苦心专研?先不说读书苦,世事变化莫测,谁敢保证他们儿子读出来以后就一定能够在经学考试中脱颖而出?就算脱颖而出,就算上面说的再公允,谁敢保证就一定没有人敢铤而走险?所谓富贵险中求,历代都有贪官污吏被抄家灭族,可不也屡禁屡现,屡禁不止吗?
桑父被桑母这么一打断,也稍稍冷静些许,他望着岸的背影,好商量道:
“要不这样吧?桀儿是我儿,为人父母者本应为儿女牺牲奉献,您看看我这身上有什么贵重之处,可取之给桀儿换一个好前程?”
“放肆!”岸兀的一下转过来,桑父、桑母亲眼所见原本逻阳河边垂柳深深的大背景转瞬间变成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巍峨宫殿。
殿中,岸坐在宝座上,下手位坐着好整以暇的瘦削小老头龟叟,小鱼儿在岸身侧剥冰葡萄喂到……自己嘴里,葵立在殿室一侧,盯着手中剑柄……
岸有时候会反思她是不是太纵着这几个家伙了?完全有损黄金岛的严肃和威严。但她还是很威严地对桑父、桑母道:
“你们以为这是逻阳西市的菜场吗?允许你们出尔反尔讨价还价?”
桑父、桑母尚来不及好奇这胜过人间金銮殿的宫室,便被岸的这一怒震得双腿发麻,然后双双跪倒在地。
岸的声音仿佛就在他们的耳边萦绕,又直击内心。
这话是专对桑父而言:“贵重,是既贵且重。你阳寿不高,生性庸钝,忧患常扰,为人无所显,做事又无所长,除了你儿,你有何既贵且重的东西?”
“算了,算了,就用桀儿的‘
精通算学’来换,就这么换,我们换!”桑母飞快抬头,而后又埋下。仿佛生怕与岸的交易做不成似的。
关键时候,桑母当家女主人式的精明又冒了出来。
岸唇角轻勾,仿佛一朵红到艳丽的花开在唇角。她语气和缓,至上而下:
“一切如你们所愿。”
桑父、桑母后来不大记得他们是怎样在一本漆黑的册子上签下血淋淋的字,但他们的心里美滋滋的,如来时一般,相互搀携着从逻阳河边的柳树林返回他们家中。
到家时黎明将近,宁静的农家小院内几个孩子睡了,牛羊也睡了。院门口巨大的核桃树投下一大片阴影,鸡圈里的鸡已经开始打鸣了……
倒是龟叟有些难过,沉沉叹了口气:“一代计相竟这般陨落了,这可是个能兴天下,利万民的主。唉……”
岸手里转着扇子,从殿上下来,一边往殿外走一边无所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