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实在担忧繁缕姐姐,今日得了闲暇遂至御史府上探望。
踏进大门,便嗅得浓郁栀子花香。探花府建得极为宽敞。两侧铺满各类花草,此刻正巧是栀子花开的时节,我顺手掐了一朵放在身上。
杏娘相隔老远,见是我们来了,随即打发了管家,亲自为我们引路。
“好些年未见莞琰小姐了,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杏娘和善地笑着。
“是啊,可是杏娘样貌还是如同旧时一般,一点不见变化。”我说。
“莞琰小姐真是抬举我了。岁月不饶人,许多年了,哪能一点不见老啊。”
我认真望向她,“我说真的。”杏娘是繁缕姐姐已故生母的陪嫁丫头,夏何两家世代交好,我年幼时也常受她照拂。如今相见,心中甚是亲近。
穿过雕梁画栋,转过亭台水榭,方到繁缕姐姐所在的厢房。
轻推朱门,兴是门框料子陈旧,木门推搡摩擦间发出一阵吱吖声。满屋子中药味夹杂着淡淡熏香席卷而来。繁缕姐姐身着白色缎衣,青丝垂散腰间,未施粉黛,卧在金丝楠木炕上小憩。
她本就睡得不沉,推门时发出的声响惊动了她。她睁开惺忪睡眼,见是我来探望她,一如儿时般向我甜笑。
“今日莞琰妹妹怎有闲空来探望我了。”她向我伸出双臂,调皮戏谑道。
我接过她的双手握住,“我听繁缕姐姐这话,倒似嗔怪我许久不前来探望,彼此间竟起了生分么。”
她从我掌中抽出手,轻弹我的鼻子,“哪能呀。女儿家长大了,心中牵挂的心事也就多了。莫不是妄动凡心害起了相思病。我可听侍女们说,何家小姐如今正和端王,淑王打的火热。”
我轻拍了她的手臂,“丫头婆子们闲下无事,只晓得嚼舌根子以讹传讹。我只是与他们相见过几面,算不得有多熟识。”
“其实借此机会熟悉熟悉也好,从中挑取个称心如意的总好过将来圣上一纸婚约随意将你许了人家。”她的声音低沉又意味深长。
“我明白。”我趴在繁缕姐姐手上的扇子旁嗅着,“姐姐的扇子真好看,画工好,题词也写得好,而且还好香啊。”
“我在绸缎扇面上抹了宫中秘制的香料,据说能留香数月。真是什么好东西都瞒不过你。你若喜欢便把这扇子拿去吧。”繁缕笑言。
“那就多谢姐姐了。”我说。
与她闲聊了一会儿,想起她之前身体抱恙之事,便问,“姐姐近来身体可好?前日宴席之上你旧症发作,如今可恢复了些?”
“那时贪杯饮了凉酒,惹得脾胃不适,早已恢复如常。劳小妹牵挂费心了。”她的声音一如往昔般平和柔软。
“可我为何能闻到一屋子中药味。若当真恢复如常,姐姐又何须服药?”
繁缕听罢嗤笑了声,“你呀,狗鼻子真是灵巧,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本嫌弃屋子草药味重了些,还特地燃了上好熏香放置屋内。”
“既然知道瞒不过我,便不要瞒我。府里郎中诊断后究竟如何交代的?”我望向她的双目。每当我想从别人口中探听真相就会看对方的眼睛,总觉得如此对方便很难欺我,即便欺我,我也能从对方闪躲不定的眼神中察觉出端倪。
她果真避开了我的眼神,唏嘘长叹一口气,“我这身子,自娘胎落地便小病成灾,虽不至于患上重疾夺了命去,却也活得小意谨慎。春去春又来,如此熬过二十个年头,我早已释然,所以,也算不得什么打紧的。”
我不自觉中攒紧她的袖口,“姐姐如今怎的这般自怨自艾,以前你可不这般,过去你从不服输认命,恨不能与天公斗法。几
年不见,嫁作人妇,竟换个人似的,难不成是沈大人待你不好?”
繁缕皱起眉头,捏住我鼻子,“看你这蠢丫头想到哪去了,你思想如此活泛天马行空,何不如去当个说书先生呢。”
“好了好了,我方才说沈大人待你不好的话收回。看你如此紧张维护他,便知他待你定是甚好的。你夫妇二人必定伉俪情深。”我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唯恐别人说她夫君一点儿不是,果真出了嫁的女子,便会一颗心都扑给自家相公么?
我俩闲聊之际,杏娘已端了盆糕点进屋,她左手轻轻拂去桌上的灰尘,右手将盆放置桌上。刹那间我望到她少了半截的食指,心下猛然一颤。这是孩童时她为了救我才受的伤,任由时光荏苒,再次相见,断指处依旧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