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儿，你可曾爱过谁？”

“没有。”

“你未经历，故而不明。沈贤是我今生唯一所爱，情之所至，一往而深。我双手染血，泯灭天良又有何惧？他在便好。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昔日柔善可亲的女子如今竟会变成这副丧心病狂的模样，“你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沈贤是你一生所爱？那画屏在你心里又当属什么位置？画屏可是你身上掉下的骨肉!”

繁缕闻言瞬间便瘫坐在椅子，声音颤抖着问，“你，你是从几时起知晓这件事的？”

“从一开始我便知晓。前些年圣上有意将你赐婚给骠骑将军熊棕瑞，熊将军也常去宰相府探望你，若非熊将军英年早逝，说不定你们已共结连理。在他与世长辞后，姐姐和仆人们搬去了相府旧宅，我心中挂念，吩咐丫头暗中留神老宅动向，最终得知的却是你怀孕产子的消息。”

繁缕发出凄凉的笑声，“你说你晓得，我还以为你真的晓得，可实际上你什么都不晓得。”

“你还希望我晓得些什么？”

“难道你从来都以为我与那短命鬼是两情相悦么？”

“不是吗？不然你为何在他离世后还生下画屏？”

她好似听到了世间最滑稽的事情般突然笑起来，可这笑声中又夹杂着数不尽的凄凉。待她转过面庞不再望向我时，我却隐隐看到她的侧脸有晶莹泪光闪过。

她苦笑后晃过神儿，陷入了回忆，向我诉说起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那人生前便仗着显赫战功又手握兵权，飞扬跋扈，无恶不作。朝堂众人对他已是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那年他打了胜仗班师回朝，圣上大喜，说要举行庆功宴为他接风洗尘。庆功宴那日不少大臣都携了家眷，这些做官的都巴不得自己的女儿能被皇帝选中飞上枝头做凤凰，好父凭女贵。那日进宫赴宴的家眷名单中就有我。谁承想到，这竟是我噩梦的开端。宴席之上，他就毫不避讳地一直盯着我看，他那时的神情，时不时嘴角的冷笑，看得我心里发怵。果不其然，当圣上问他想要什么赏赐时，他堂而皇之，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说——皇恩浩荡，奴才承蒙圣上青睐，得以受命武将之职，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肝脑涂地报效朝廷方能不负龙恩。此次战役短短数月便大获全胜，乃是天佑我皇，奴才不过是沾了圣上的光罢了。圣上于奴才有知遇之恩，奴才的官职，家底，兵权以及一身的荣耀皆为圣上所赐，为圣上效忠乃是奴才的本分，委实不敢再求赏赐。奴才心中唯有一件憾事。他刻意作出欲言又止的样子引得圣上发问并许诺定会满足其心愿。他又说，前些年战乱未平，一直未能成家，如今战乱已定，他已了了精忠报国的心愿。今日宴席中偶见夏相二千金甚是投缘，一见如故，他想斗胆求陛下赐婚。圣上听罢龙颜大悦，与我爹随口商议后当即应允了另择吉日将我赐婚于他。从那日起，我的噩梦就开始了。这就是女子，即使我身为丞相之女，也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我一生的归宿就因小人几句谄媚之言，圣上一句玩笑应允定下了。从未有人问过我是否甘愿，从未有人在意过我是否安乐。

我淡淡说：“我亦知你心有不甘，只是圣上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他虽只是一句玩笑允诺，也有举足轻重的分量。这事也怨不得夏相，毕竟君臣有别，即使你爹是万人之上的丞相，也不可触怒天威，抗旨不遵啊。”

“我不怨爹。对他早已心凉。不抱期待，便不会心生怨念。”

“姐姐好似很是仇恨熊宗瑞，他是画屏的生父，你却连他姓名都不愿提起。”

待得我再次提起熊宗瑞三字时，繁缕眼中冒出火光，“我自是恨他！我焉能不恨？那日过后，他便几次三番找理由来我府上

探望我。他大约也是感受到了我对他的疏远嫌恶，后来便安排小厮写了信带给我，信中表明他已知晓我对他无意，只是这门亲事已得到圣上恩准，要想取消还得从长商议。他约我接信后前往城西小竹林相见。当我收到信件时，心中喜不胜收，还来不及细细推敲琢磨就急忙奔赴小竹林。哪里料到，那头畜生竟在小竹林里将我凌虐！我想过死，可是一想到即便我死了那畜生却依旧安然活在世上，我就心有不甘，我不甘心呐！”

“所以，你便杀了他？”

繁缕凄凉的笑声在厅内回荡着，她顿了顿说：“我的傻妹妹，世人皆知那牲口战死在沙场上，又怎会是我下手杀了他？我啊，只不过在他出征前曾替他践行，顺带在酒盏中加了些钩吻。那点钩吻的分量不至于死人，只会让他腹痛不止，体力不支罢了。他最后可是死在战场上，据说还被叛军砍下了脑袋，下葬时连个全尸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