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怎么从地下室里出来的,只记得自己挣脱出吴茴,不,是吴起的怀抱,一路出了老宅,开着车的手略微发抖,在等红绿灯时嚼了一根烟,剧烈的刺激仍旧不能让我的脑袋清醒。
店里的事务我已经交给伙计黎明,从那以后我每天在家呆坐,一坐就是一天,就像根草一样扎了根,起不来。我不进食,不排泄,嘴唇发白,眼圈凹陷,不人不鬼,脑袋里始终回响着张夏年的话,和吴起的脸。
胃里一阵抽搐,又蹲在马桶旁呕吐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骗我?当初为什么要承诺我会喜欢我一辈子?为什么突然消失不见,害我寻找了六年?为什么又以一种我不能接受的身份突然出现?我宁愿现在吴茴是死的,至少她还是我的。
我听到一阵门锁拨动的声音,吴起在客厅喊着我的名字,声音由远及近,他看到我跪在马桶前,满口污秽,伸手就要给我擦掉,我脸一撇,躲了过去。
这个动作多么熟悉啊,若干年前,“她”也是这么给我擦掉嘴边的奶茶渍的。不知道,在我苦苦寻找的这些年,有没有给张夏年擦过嘴角。
吴起不顾我的反抗,撩开我散乱的像个疯子一样的头发,用手抹干净我嘴上的污秽,续而去洗手台上浸湿毛巾,像我走来。我猛地站起来,身体因为太久没有进食而导致大脑眩晕,眼前一片漆黑,扶着马桶盖才好一点。
“你别过来。”我才知道现在对他说出任何一个字,对于我来说都是极其费力的,我忍住哭腔,捂住颤抖的嘴唇,我感觉只要再多说一个字,我都会崩溃哭嚎。
吴起停了脚步,看着我,眼神里有种种交杂的情绪,但更多的是愧疚,他竟然也会红了眼圈!
我听到我冷笑一声,把心中的怨恨,痛楚,全部机关枪一般的扫射向他,不把吴起打成筛子不住手。
“你不觉得你很恶心么,高中时男扮女装,说会一辈子爱我。我当时更可笑,我以为我心理有问题居然会喜欢一个女的!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心理工作才能真正的接受你那句话吗!你退学的那天,正是我准备和我妈坦白我是同性恋的那天。我甚至想过我们的婚礼邀请谁,我们穿中式还是西式,我们的宾客礼是送校门口的奶茶还是小卖部的辣条。”
“你消失六年,我找了你六年,我在外地上大学,每个月省吃俭用租下了你原来住的那间房,一天的饭就是一个馒头我掰成三块吃,连一包五毛钱的咸菜都舍不得买,每次我啃馒头的时候就想,再省一点点就可以交房租了,只要那个地方在,我就还有一点有关你的东西,你好像就一直在似的。铺子最难的时候租金都交不上,我一天24小时睡两个小时,打八份工,那个房子我也没放弃过。”
“我有时在想我是真的喜欢女人吗,我喜欢什么女人啊,我就喜欢你。”
“而我辛辛苦苦过这六年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终于崩溃大哭,每一句每个字都是咬着牙出来的,吴起走过来想拥我入怀,我一脚踹向他,力气太小,无济于事。
“对不起。”
他把我的脸用温毛巾擦干净,头发梳好用发绳绑起来,动作轻盈,一如从前。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如死灰,像个骷髅,吴起虽然面色有些白,但仍有红润,这八成是张夏年养的吧。他从小便不会照顾自己,生活十级残障废物。
吴起拉起我的手走出了卫生间,张夏年正在餐桌上摆弄饭菜,看到我们牵在一起的手时,眼神暗淡了一下,脸色不善的看着我,这种脸色在接触到吴起时瞬间消散,我打击报复似的,攥着吴起的手坐在了沙发上。
吴起似是感觉到讨求我的原谅有戏,便一改冷若冰霜的面孔热切的询问我想吃什么,我打断他,说:“你当初说的所有话,还算数么?”
张夏年一听,立刻搬了个小凳子坐到我们对面,饶有兴趣的敲着二郎腿,我能从他闪着亮光的墨镜片中,看出他带着一丝期待的眼神。
这玩意儿除了看热闹还会干什么?
吴起看着我,道:“给我时间,我会解释。”
“我就想听,你到底爱不爱我了。”
“不爱。”
因为已经有个人把我挤出去了,一根头发丝儿都不留吗。
听到他这句话,我的心仿佛被刀子剐去了一块,张夏年带着笑意的嘴角勾起,就像是在咀嚼我那颗曾经赤诚的心。我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看向张夏年。
我道:“你对吴起是玩玩还是认真的?”
他仍旧是那副玩世不恭十分欠抽的表情,但我听得出来语气却十分认真:“您可把心放肚儿里吧爷姐,你死了我们也分不了。”
听着他这话,我的心脏还是剧烈跳动不止,刚刚发泄也发泄了,哭了嚎了,我并不是那种自私到不能放手的爱,我只是对当年的吴茴执念太深了,我在意她的不告而别,甚至多过了爱,我一直认为我被抛弃了。既然现在的“吴茴”并不爱我了,他也有了自己深爱的人,我也不会死缠烂打,这让我感觉很丢份儿,但我仍旧难受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