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阿正载我们回紫荆园,一进门我胡乱地蹬掉高跟鞋,双脚瞬间解放,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上楼休息。
身后却传来那人低沉不悦的声音,“过来,穿上高跟鞋。”
我转身瞄他,他板着脸的样子不怒自威,让人望而止步。
从前我无拘无束惯了,这阵子被杜若笙管教的密不透风,我无端生出了叛逆的心理,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委屈道:“为什么要重新穿上?我想歇息了。”
杜若笙蹙起那双浓黑的眉,道貌俨然,语气沉着:“你脱鞋的样子,对的起我的栽培吗?”
我启颜地笑:“在屋里脱个鞋,又没人看见,现在张大娘也已经睡了,要是在这里还装模作样,那可真累。”
杜若笙恣意地倚靠在墙边,那张俊脸不喜不怒,他较真刻薄道:“如果从骨子透出的优雅仪态,在你眼里是装模作样的话,我觉得栽培你,就是个错误,不得不承认你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我悉心想褪去你身上的粗俗习惯,让你保持一个女人该有的雅态,做不到吗?”
我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胸脯里好似压了一团火,烧得我难受。
杜若笙的话仿佛在说,丫头成不了小姐。
他的话语使我感到压抑和难堪,约莫他从前对我太好,所以我受不了他的直言。
那股莫名的火气越来越大,我想冲出门去不理他,刚越过他的肩膀,他就瞥着我,不咸不淡道:“走出这个门,你就没有再回来的机会了,我从来只给旁人一次机会。”
我的脚步一顿,那只放在门把柄上的手,没出息地僵持着,始终按不下去。他素来是一副不刚不柔的样子,恰到好处的拿捏人,他早对我的性子了如指掌了。
我丧气地垂头,慢慢转身穿上高跟鞋,我轻声嘟囔道:“我就知道在你眼里,我很差,估计连丫鬟都不如。”
暗红色的地板被踩出轻微的“咚咚”闷响,杜若笙的黑皮鞋缓慢地踏到了我面前来,我一直低着头,只盯他的英伦皮鞋发呆。
杜若笙徐徐半蹲了下来,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双漆木屐,漆木屐原是三国时期的拖鞋,如今传到了倭寇国去倒是声名远播了。
杜若笙将我拽到他的怀里去,我则半坐在他的大腿上,他弯腰,轻拿轻放地帮我脱下高跟鞋,然后给我穿上深色的木屐。
那双典雅的高跟鞋被杜若笙整齐地摆放在一旁,他不紊不躁地扶着我站起来,杜若笙执起我的右手,语重心长道:“绮君,女孩子要活的优雅从容,毛毛躁躁的,不好看。”
我低头吐着泡泡,不看他。心中忍不住地腹诽:要是全天下的女人都那么优雅,谁来做活泼的小女孩?
他忽地把英气的面庞靠向我,距离便拉得极近,我抿嘴没再吐泡泡了,免得把口水吐到他脸上去,他又该骂我粗俗。
一股温热的气息迎面呼来,彼此的呼吸充斥在脸上,他深谙的眼眸宛如漆黑的海面,仿佛酝酿着波澜浪花,要将我给淹没,他低缓道:“我讲的话你明白了吗?”
没来的,很怕他此刻的眼神。我往后退了几步,伏低做小道:“明白了,三爷。”
杜若笙态度微缓,他把手搭在楼梯上,利落地走上楼去。我跟随其后,木屐踩在阶梯上的声音极清脆,瞧他心情不佳,我就蹑手蹑脚的踩在楼梯上,防止木屐的声音太大。
他忽然顿住脚步,微微地侧身,低声道:“你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我指了一下木屐,翻起眼皮,一字一顿地说:“木屐声音大,我...优雅...所以...要小声。”
杜若笙的眉心间皱起了几条竖线,他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出来,嗓音很沉:“你在跟我拗气吗?”
我困惑地抬起头,“不是,”我又嘀咕道:“我...就是粗俗,三爷别生气,俗话说江山难改本性难移...。”
我没嘀咕完,就见杜若笙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迈着匀称矫健的长腿,扬长而去了。
我悻悻地上楼,路过书房时,瞥见房门没有完全关上,有一条细细的缝隙,我靠在门边儿上探听,杜若笙背对着门在打电话,他的语气颇为差,几乎要破口大骂了。
我听得格外费力,书房的隔音效果未免太好了,里面的声音朦朦胧胧,隐约听见好像是什么一批军火翻船,全掉到海里去了,是有人蓄意而为之。
“进水了用个屁!发射时出现炸膛的情况,伤到兄弟你做大夫么?”
我头一次听见杜若笙说粗话,他应当是很生气了。
遽然间,我察觉有一道犀利冰冷的目光刮来,猝不及防地与门缝中的他对视上了,他正拿着黑色电话训人,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脊背一凉,一溜烟儿地便跑了,我可不想往枪口上撞,被他拿来发泄。
老天爷要发怒劈人,我定然无处遁形。
我回房间里没劲的学习英文,英文越学越枯燥,我现在已算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我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他有时会一个人睡,有时会过来跟我一起睡,同床共枕时,他会吻人和爱抚,但不会行那等事。
大概两个小时后,杜若笙依然呆在他的书房里,他没来我这处盘问,因此那颗紧张的心逐渐放松了。
张妈在紫檀木桶里放好水,唤我去洗澡,她对我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但服侍人的活儿还是会做。她每天烧好水,调好了温度,就来喊我,喊完以后她差不多就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我拿着一件宽松的睡裙去澡堂里,一进门儿真是热得冒汗,我踩着凳子打开窗户透气,才脱衣沐浴。
坐在宽大的木桶里,我缓缓放松了身心。
水温较热,全身的毛孔似乎在张开,浑身上下软绵,这般惬意地坐躺着,困意逐渐袭来,我闭眼小憩。
朦朦胧胧半睡半醒之际,有人替我揉按头部,张妈给我按过两次,手艺没得说,想来她今日心情尤佳。
我的眼皮分外沉重,因此瞌着眼皮子继续假寐,含糊不清道:“张大娘...可以帮我按按脚吗...穿高跟鞋...活受罪呢。”
未听见吭声,只觉得有一只微凉的大手摸起了我的小腿,接着脚底被不轻不重地按摩着,舒适极了。
后知后觉地,我察觉不对劲,那人的手指和虎口上似乎有茧,手上的其余地方却光滑细腻,且体温较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