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躺着一个消瘦至极的小孩,如果不是童谣使用了女性代词,雪松根本认不出这是个女孩——爱丽丝的头发全剃光了,她合着眼,贫瘠的胸口没有起伏,不知道是否还在呼吸。
这个幼小的病人身上的病服不知道染上了什么污渍,红得发黑,甚至染满了半个床单,看上去极其吓人,换个场景几乎就是鬼片现场了。
来栖则能看到更多信息。
和已经彻底失去分辨活人能力的除灵师不同,他在看见爱丽丝的第一眼时就确定对方还活着,这得益于病床上孩子头顶的标识,一连串的图标浮在爱丽丝头上,显眼得像是聊天软件的消息提示。
[ID:有栖爱丽丝]
[身份:御主(不完全)]
[HP:1]
[ATK:(行动不能)]
[无治之癌:每分钟扣除本体血量1000HP(永久/可解除)]
[最上启示的守护:每分钟增加本体血量1000HP(剩余时间27:36:08)]
来栖的目光在最后两个像是buff一样的图标上停留得久了些,发着光的图标微微闪了闪,接着他的眼前又多了一个半透明的页面。
[无治之癌]:不受控制的细胞战胜了免疫系统,高歌吧!它们才是身体的主人!
没有思想的细胞疯狂地四处繁殖,无所谓!消亡也是自然给予的宿命!
[最上启示的守护]:一个无趣的、无能的、无法无天的男人死去了。
他是自甘堕落的暗杀者,他是被母亲憎恨的孝顺儿子,他是发誓要报复此世之恶的复仇鬼,他是吞噬一切仿徨之灵的丑陋残渣。
他站在哭泣的少女面前,被水亮的眼睛注视。
他坐在虚弱的少女身旁,讲述无聊的旧童话。
他看着濒死的少女合眼,等待她新鲜的灵魂。
他伸出手,挽留了魔境中最后一个无罪的人类。
一个愚蠢的、绝望的、反复无常的男人死去了。
今天的他,也在守护不存在的人。
“原来如此。”来栖低声说。
[最上启示的守护]状态带有时间限制,如果这个buff需要每一段时间重新叠加以抵消[无治之癌],那恶名昭著的灵能力者在死后疯狂觅食的行为便有了解释。
最上启示需要力量给一个即将死去的孩子续命。
这点其实并不难猜,线索到处都是,但因为没有见过当事人,而最上启示的风评又不太好,所以来栖之前没有往这方面上联想。
在走廊上放火的女人应该确实是被抓来看家的,按那个黑皮男人的说法,现在的新宿并不安全,最上启示不可能留下一个同样是孩子的童谣看护完全丧失行动能力的爱丽丝。
来栖长久地盯着病人头上的图标,有栖爱丽丝的血量[生命]因为两个buff相互作用而维持在生死之间,[无治之癌]的状态应当是可以解除的,但那显然不是普通人类或者现代医疗技术可以做到的事。
来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超能力者,发现雪松眉头紧皱。
他的心沉了下去。
童谣带着期望问他们,“你们能治好爱丽丝吗?”
没人回答她,不科学的超能力者不说话,来栖就更不敢开口,对一个年幼的孩子再次肯定朋友濒临死亡的行为太残忍,连摩尔加纳都垂下尾巴挪开了视线。
“抱歉,”雪松艰难道,“我的能力……暂时还不足以治好爱丽丝。”
童谣眼里的光亮暗了下去,“啊……
啊,这样啊。”
她努力不露出失望的表情,打起精神问:“那M姐姐,要什么时候才可以呢?”
雪松心说那大概得等我去香波岛修炼个两年回来才行。
这话太白烂,电波如她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雪松弯下腰,直视童谣的眼睛,真诚而愧疚道:“抱歉。”
于是童谣明白了除灵师的意思,小孩子的期许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对雪松露出一个有些悲伤的笑容,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话已至此,这个不存在、也无法做到的求救任务只能宣告失败。
雪松和来栖不敢继续停留,假青峰和贞德Alter的战斗不知道有没有分出胜负,他们怕被看家的女人堵个正着,只得向童谣告别。
当着房间主人的面,雪松不好意思跳窗,两人一猫从正门离开,走之前来栖忍不住回头,他看见童谣踮着脚给爱丽丝盖被子,女孩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挥手说再见。
来栖停下脚步。
“再见。”他说,“我会再来探望你们的。”
“Joker之后还打算来这里吗?”跑进走廊后,摩尔加纳问。
“门口的女人可不好对付啊。”同样听见了来栖承诺的雪松也说。
“我知道。”来栖说,“不过只是看望病人的话,病患亲友也不会阻止我吧?”
“成吧,随你。”雪松随口道,“那到时候你记得叫上我,反正我们是一起来的。”
来栖闻言转头,他看见女生在努力推拉走廊锁卡生锈的窗户,因为用力而紧抿的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其实她可以直接踢碎玻璃的。
来栖想,忽然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与〖星币〗松野雪松的协作(cooperation)等级为★★★☆☆☆☆☆☆☆]
雪松终于推开了走廊的窗户,她扯出一道刺耳的铁器摩擦声,高兴道:“准备好了吗?我们要跳下去——”
她顿住了。
雪松茫然地回头,她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居然想不起来自己刚才想做什么。
她仔细回忆之前思考的关键词:求救信息,假青峰君,爱丽丝,童谣……对了,假青峰君!
童谣的求助没法完成,得先跟他说一声,然后——
然后要做什么?
松野雪松站在原地,莫名地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