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似乎一下子静止了，郜寒甚至忘了呼吸，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中年警察。等到警察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他一遍后，郜寒才猛然晃过神来，问道：“你让我配合什么调查？”

警察似笑非笑地说道：“调查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这时段凌和另一个警察也来到了门口，郜寒看向段凌，面对他那种突然冷漠的脸就不知道该不该问那句话了。段凌，是你报警抓我的吗？

“走吧走吧。”警察拍拍郜寒的肩膀，在前边带路。

郜寒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个字也没说就跟着警察走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真的是段凌报警，他说破了天也没用。但是郜寒甚至并不为自己可能得到的结果而害怕，而是想着，难道段凌一直在玩他？从没想过和他好好的在一起吗？

就在郜寒快要全身无力地倒在地上时，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郜寒微微睁大了眼睛，就听到段凌在他耳边说：“别怕，实事求是地说就行了。”

郜寒猛然回头，在段凌的眼里并没有看到任何鄙夷或是耻笑，而是一反常态的坚定。

郜寒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了段凌这个眼神后，仿佛心里一下子就有底了。郜寒认真地看了段凌一会儿，直到身边的警察开始看表暗示他，他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这是郜寒第一次坐警车，和普通的轿车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车厢里的汽油味格外的重，大概是年久失修的原因。一路上两个警察开始自顾自地聊天，就跟忘了后座上还坐着个人似的。郜寒不知道，为什么没跟电影里演的一样，自己身边不是应该一左一右坐着看守吗？电影里都是骗人的？还是说……自己并不是被抓，只是字面意思上的“配合调查”？

郜寒一直在胡思乱想，若不是段凌离别前的那个眼神，恐怕此刻他就已经崩溃了。被段凌伪装起来欺骗的那段时间，郜寒最怕的就是被警察找上门来，为了不坐牢，他在段凌的面前几乎算是尊严尽失。可这种可能性 真的出现后，坐在警车上的郜寒反而镇定了下来。

坐牢也没什么可怕的，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只要不是段凌厌烦了抛弃他就好。

或许郜寒对段凌的信任，对他的感情，已经潜移默化地越来越深刻了，只需要他一个眼神，郜寒就能无条件地相信他。

没过多久，警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派出所大院内。下了车的郜寒被两个警察带进了一栋楼房，刚一进去，郜寒就感到一阵阴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

一楼大厅的面积不大，因为通往过道的地方是一扇巨大的铁门，看上去就坚固无比。警察熟练地按下指纹和密码，回头对郜寒说道：“进来吧，一会儿我们会安排警员进行问话，你不要乱走动。”

郜寒点点头，心想着这是什么意思？暂时没人管他吗？

事实上好像就是如此，跟着两个警察走进一间审讯室后，两个人就继续聊着天离开了。郜寒一个人坐在不算柔软的凳子上，四周的阴寒让他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同时在心里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说。

手机什么的倒没被拿走，可是一来郜寒担心打电话是不允许的，二来他现在也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所以郜寒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还是重新揣进了兜里。

就在郜寒又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走廊的尽头重新响起开门和关门声，似乎一群人走了进来。但是去的却是隔了一道墙的另一个房间。郜寒正疑惑着，两个上了岁数的老警察拿着记录本和电脑，走进了他所在的审讯室里。

郜寒马上从凳子上站起来，有些拘谨地说道：“二位警官好。”

二位老警官对这种违法乱纪的人似乎不太感

冒，嗯了一声就算是回应了。简单地搜过身后，郜寒的手机、钱包、香烟等东西都被放在了面前的桌上，警察示意他坐回原位，就开始打算问话了。

其中一个警察拿着郜寒的身份证摆弄了半天，大概是在联网核实他有没有前科，另一个点上根烟开始问话了：“郜寒，男，二十七岁，广告公司的财务总监，对吧？”

郜寒点点头：“是。”

警察也点点头说道：“你也是上过大学的人，想必很多道理都知道，既然我们今天把你请过来问话，手上肯定是有证据的。所以我希望你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不要负隅顽抗，知道吗？”

郜寒苦笑一声：“来都来了，我肯定老实说。”

警察没跟他继续扯没用的，直接问道：“好，今年二月六号那一天，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这个日期，郜寒就彻底死心了，他当然忘不了那一天，那是他第一次做假账的日子。警察这么问了，显然是有备而来。

郜寒有些颓唐地搓搓脸：“我，我记得。”

“说下去。”

“今年二月六号的时候……”郜寒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是年假结束第一天上班，当时我还是财务部的普通员工。当时的财务总监刘建军突然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跟我说了一堆……推心置腹的话。他知道我那时候想结婚，但是彩礼钱不够，就教唆我在公司的账目上做手脚，和他一起侵占公司财产。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了，思前想后就决定去做。”

警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似乎是很不耻郜寒的行为。

郜寒硬着头皮继续说：“我那时候才知道，做假账原来并不难，而且很长时间都没人发现……当时刘总监给了我两万的好处费，我想来钱这么简单，还没人能发现，就越陷越深了。”

别看那警察上了岁数，敲起键盘来也是飞快，郜寒讲讲停停的他完全能跟上节奏。问话的警察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继续问道：“说下去，今年三月底的时候，你们公司那个保证金账户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郜寒差不多也麻木了，自认为做的最隐秘的一件事被挖出来也没什么反应，如实说道：“那是单位发展新业务用的，就在楼下的银行开立。后来办理销户业务的时候，我按照刘总监的示意，将里边的资金转移到了他的个人账户里，然后手工制作了一张假的银行回执。”

“五月七号，节假日津贴的事。”

“那是我听从刘总监的安排，把交易形式从转账改为现金，从中获取生成的手续费……”

“六月二十号，二季度增值税发票的事。”

“那是刘总监勾结了银行的高管，冒名开立的虚假发票……”

从郜寒被刘总监拉上贼船开始，大大小小每一笔被他动过手脚的账目都被警察拿出来问了，事无巨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事情，有些郜寒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实际上他都能回想起来。或许他也知道自己曾经的过错，虽然害怕，虽然畏惧，但脑子里早就想过暴露的这一天了。

最终所有的秘密都被挖出来了，郜寒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问话的警察迅速估摸出了一个数字，看向郜寒道：“真行啊，前前后后大半年时间，你贪污了公司将近四十万。”

郜寒没有学过法律，硬着头皮问道：“警官，贪污这么多……大概能判多少年啊？”

“判刑的事归法院，不归我们管。”警察说道，“过来签字按指纹。”

郜寒老老实实地走过去，刚刚做的笔录已经打印出来了，在每一页签上字后，他又在警察的指导下在一些重点词缀上按指纹，比如日期，金额，刘总监的名字等。按指纹

的时候郜寒心里五味杂陈，或许这些鲜红的数据，都会让他失去自由的日子越来越多。

整理完卷宗后，警察站起来，拿起属于郜寒的东西说道：“郜寒，你跟我们出来。”

郜寒当然不敢拒绝，跟在警察的身后往外走，同时在心里想着，接下来是不是就是拘留，然后等待开庭了？没成想刚刚走到门口，郜寒就看到从旁边的门内也走出来几个人，其中那个戴着手铐的，居然是刘总监。

郜寒瞪大了眼睛，盯着身形佝偻的刘总监半天都挪不开视线。若是以前郜寒的脾气，非要当着警察的面暴揍他一顿不可，可是郜寒却没动。或许是他心如死灰了，或许是因为刘总监身上的变化。

刘总监不过四十来岁，正是一个男人事业最如日中天的时候，可现在的他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一双眼睛里满是浑浊，哪还有一点往日的风采？郜寒悲观地想着，或许这就是不久之后他的形象。 刘总监迎着郜寒的目光，沉重地低下头沙哑道：“郜寒啊，是我对不起你……”

问话警察说道：“怎么样，口供完全对的上吧？”

看管刘总监的警察应道：“对的上，看样子快能结案了。”

看来刚刚进来的一群人就有他们，只不过他们躲在隔壁的屋子里一起听口供，这件案子终于能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