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墨以前从不会对这些感兴趣,今天一问,孟芸凌挺惊喜,赶紧回答说:
“这是《王魁负桂英》,说有个叫王魁的书生赴京考功名,盘缠不足,幸得名妓焦桂英相助,俩人就在海神庙好上了,还发誓不会负桂英。没想到丫是个白眼狼,考上之后娶了相爷的闺女,桂英气不过去找王魁说理,一顿毒打,最后没办法,一头撞死,变成了厉鬼向王魁索命。”
“这故事怎么这么似曾相识?”
“相识就对了,这种故事可多了。全是男主角当上官之后就把女的辜负了,特损,特不要脸。”孟芸凌说,“我要是托生到他们那年代,打死也干不出来这事儿,忒折阳寿。”
叶南墨笑了:“这倒是真的。”
孟芸凌看他笑,自己也跟着笑:“对吧,你也觉得我这人诚实善良,品性端正,不可能干出这种负心王八蛋干的事儿吧?”
“这倒没有。”叶南墨说,“我就是觉得把你放古代,甭说中举做官了,第一轮考试就得给你刷下来。”
“你这意思,就是骂我没文化呗?”
“你对自己的定位这么不清晰吗?有没有文化,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孟芸凌气笑了:“你可真是——我说相声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能把我怼到没话说的。我看你别演戏了,你过来跟我说相声吧,真的,就你这身条,大褂一穿,能拉高相声圈平均颜值五个百分点。”
“只有五个?那剩下的呢?”
“一看你就没见过我们社里那些师弟。”孟芸凌比划出一个椭圆,“一个顶你仨,个顶个的胖,大褂半年换一套,不量新的都穿不上。”
叶南墨认真想想,说:“这是个问题。你们说相声的是不是不拿健康当回事儿啊,我看好多说相声的都偏胖,什么原因,伙食好?”
孟芸凌对这话颇有歧义:“不是伙食好,主要是压力大。一场相声二十多分钟,听着短,编段子可难了。这东西讲究个呼应,不光开头结尾,里头很多小东西你也得有条暗线串着,不能东一嘴西一嘴,要不就散了。”
叶南墨侧耳听他说。
“拿我们社来说,我师兄年纪稍微大一些,他就负责说传统一些的东西,主流观众是中年人,但我们不一样。你像我跟今跃,来听我俩相声的都是些小女孩,你要捧着老传统给他们说几百年前的历史,她们一次两次听不懂,get不到笑点,往后就不来听了。但你要说的太新,纯说流行的东西,一点传统不加,又违背相声的初心。毕竟是靠发扬传统吃饭,不是靠脸,没法糊弄观众。”
“社里以前有个师兄,特有才华,一天能写三篇稿子,篇篇精彩绝伦,笑点层出不穷,中心思想又特别好,我师傅特器重他。后来这师兄慢慢就不行了,你知道为啥吗。”
“为啥。”
“因为他那些稿子都是花钱买的,一篇八百,一天买三篇,他挺满意,师父不满意,回来给他毙掉两篇,那一篇再改改,一千六白花。”
叶南墨觉得新奇:“网上还有卖相声稿的?八百一篇?这么厉害?”
“是啊,后来师父知道那师兄买稿之后,一生气就把他撵出去了。师父脾气大着呢,特烦这种投机取巧的人。出这么一事儿,大伙儿心里那根弦一下子就绷紧了,生怕稿子写不好,挨师父骂。你想啊,每天练功练曲子,背贯口,还得准备演出的事儿,乱七八糟的事儿忙下来,也就没精力写稿子了。”
“你也没精力?”
“哪能,我精力特充沛,要不是师父管着,我能通宵编段子。”
说话间,到农贸市场口。
这边不同老街,方圆几公里就这一个菜市场,只要开门,买菜的人能从早上四点多一直光顾到半夜两点。这会赶上十一点饭点,进进出出的人特别多,放眼望去,人压着人,脚后跟踩脚后跟,黑压压一片,场面十分壮观。
“这么多人,你进去行吗?要不你在外边等会,我进去买了鱼就出来。”孟芸凌担心里头那么多人,把叶南墨挤坏了。
叶南墨犹豫了几秒,说:“我跟你一块吧。我还没逛过这种菜市场呢,看着挺有意思。走吧。”
他深吸一口气,抱胸往农贸市场走。
孟芸凌愣了愣,迈步追上去。
菜市场里头跟外边瞅着不一样,一个小两百平米的弧形玻璃天棚,四个挺大的回字形摊位区,各种蔬菜摆在白色的瓷台上头,小贩坐在里边扯着嗓子叫卖,各种各样的口音交融在一块,很是热闹。
叶南墨走在前头,孟芸凌拎着红色塑料篮跟在后边,护着他,两三个摊子走过,发现戴着墨镜什么都看不清,索性摘下来,把墨镜挂在领口。
经过一处小摊,叶南墨停下,好奇地指着那堆紫色的菜:“这什么东西?”
“蕨菜。”
“蕨菜?怎么吃啊?”
小贩是个机灵人,见叶南墨对蕨菜好奇,抢着给他介绍:“这个可好了,凉拌吃炒着吃都行,清热解毒还化痰,对人体特有益。要点不,给你算便宜点?”
叶南墨不确定好不好吃,回头看看孟芸凌,问:“要吗?”
他这样特像跟父母出来买菜的小孩儿。
孟芸凌笑笑,说:“你想吃咱就买。”
“……”这不白问吗,“万一不好吃怎么办?”
“不好吃扔了呗。”
叶南墨不喜欢浪费,蹙眉,指旁边的胡萝卜:“那不要蕨菜,要这个吧。”
小贩赶紧给他装萝卜。
在摊上买了几样东西,付过帐,孟芸凌想起来:“对了,你想吃糖葫芦吗,前头有一家老北京歪把糖葫芦,想吃给你买一串。”
“哪儿啊?”
“前头。”孟芸凌给他指,“就那个红色招牌,看见了么?”
前头隔着人山人海,红色招牌又好几个,叶南墨一时没找到,往左边挪了挪。
正欲找,后头呜呜喳喳跑过来几个疯小孩,眼看就要撞他身上。
孟芸凌手快,勾住叶南墨的腰稍微往怀里一带,瞅着那群小孩擦着叶南墨的衣角跑过去:“谁家熊孩子,这么挤的地方跑什么跑,撞着人我跟你没完。”
叶南墨耳朵尖泛红,没好意思看孟芸凌,咳嗽一声,说:“谢谢。”
孟芸凌耳朵尖,听见这句,摆摆手说:“没事儿,你第一次来这地方,还是小心点,这儿的人都虎背熊腰的,回头再给你撞坏了。”
怎么想怎么不放心,单手拎起来菜篮,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牵住叶南墨,这才踏实一点:“现在行了,走吧,跟我后头。”
叶南墨没说话,掌心里的温度把所有的话都化成了细细的鹅绒,在心尖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