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跟调查组赶来的同事把林教授的尸体抬上车，带回组里。唐飞目送他们离去，回头看见宋昭西坐在台阶上，呆呆的看着脚尖，他脸上泛着病态的白，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用纱布包扎好。

唐飞走过去，站在宋昭西面前，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对于唐飞来说，生生死死早已见惯，可是宋昭西不同，他生命中只有为数不多几次接近死亡，都是糟糕的回忆。

旁人看来，宋昭西与林教授并无交集，今天不应该失态成这样。

可是旁人不知道，他有多么感同身受。他想起那天信誓旦旦的安慰林娜，说林教授一定会回来。

他想起十岁那年，也是在这样的下午，绵绵的阳光从背着行囊的父亲身后洒下来，他嘱咐自己要听妈妈的话，他说他一定会回来。

可是日复一日，他却从此杳无音讯。就像林娜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宋昭西慢慢闭上眼睛，把泪水吞进了肚子里。

唐飞也不会安慰人，琢磨了半天，也只是抬起手在宋昭西肩膀上拍了拍。

“雕像的事，是不是常乐告诉你的。”唐飞猜测道。

宋昭西刚才又打又砸，情绪激烈，现在冷静下来顿时有一种浑身虚脱的感觉，他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喉咙里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他把我打晕带到这儿来，我醒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唐飞在宋昭西旁边坐下，下意识把指甲又放到嘴边，一边抠着嘴皮一边分析整件事情。

按理说案情细节这些东西是不能透露给无关人员的，可就连唐飞自己也没意识到，不知不觉中他习惯了宋昭西的存在，忘记了他还是上一个案子嫌疑犯的身份，甚至无意中把这个小保洁当成了他的那些同事，像纪羽、大刘和刘美梅一样，在他面前毫无顾忌。

唐飞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已知的所有线索。

已知：常乐辍学后一直在老家待着；那么：林教授为什么突然去找这个曾经的学生？

已知：根据交通部门提供的信息来看，林教授回到地北市没多久，常乐也回来了。那么：常乐是为什么回来，如果他跟林教授的死有关系，他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宋昭西，如果他跟林教授的死没关系，那谁才是凶手？

宋昭西在听完常乐猥亵事件的细节，以及那件事和林教授的关系，又听唐飞说了刚才校长办公室的可疑血迹之后，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当年常乐猥亵事件的真相不是那样呢？”

唐飞看向他：“你又来了是吧？办案讲究线索推导，把你那些奇思怪想收起来写本子去。”

“可是用已知推导不出来未知的时候，为什么不试试用未知推翻已知？有时候我们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相。”

宋昭西又跟唐飞说了他对常乐那几幅出了名的色情作品的理解，“当时全校都没人帮他说话，那是因为大家带着有色眼镜去看那些作品，他们觉得他能画出那样的画，就一定会做那样的事。可如果反过来呢，他的画并不是那种意思，有没有可能……”

“当时校长办公室里，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其他事。也许那件事不仅跟当时常乐的猥亵事件有关，也跟如今林教授的死有关。”唐飞接着宋昭西的话说。

宋昭西点了点头。

唐飞起身：“走吧，我们去找大刘他们。”

宋昭西跟在他身后，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人要加他微信，宋昭西本不想搭理，可那人接连发了好几条验证请求，宋昭西只得通过。

叮咚，叮咚，没等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接连几条微信新消息通知响起，宋昭西打开看，那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发来几段奇奇怪怪的话：

「有绝对的正义吗？」

「我觉得没有，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在看不见的黑暗中都发生着我们不知道的事。」

「如果法律有用，那我们在黑暗中遭受痛苦的时候，它在哪？」

「如果这个世界上，我希望有一个能记住我所做的一切，那个人就是你了。谢谢你，让我知道还有人能读懂我。」

越往后看，宋昭西越发觉得，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最后的最后，那人发来一句话和一段视频。

「一命还一命，天经地义，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