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完,可剩下的这些跟您也没关系了吧。张向阳腹诽完也没有拆穿他,假装点头附议。
章桀陆天两个商量出结果,最后还是由章桀替他补了赔付的窟窿。过完手续,就算是把人捞出来了。两个人一路走出派出所大楼,章桀还惦记着晚上那班火车,催着陆天快点儿走。
“桀哥。”陆天脸色怪异地制止章桀,斜眼一个劲儿往后瞟。
“快点儿的吧你,一会儿来不及了。这班再赶不上我可不帮你再买了。钱都花光了。没了!”经这么一折腾,都快7点了。要回去捡行李,再赶去火车站,时间紧巴巴的。他一心都在这事儿上,哪顾得上别的。
“不是,桀哥。乾警官。”陆天适时止语,章桀瞬间反应过来。
对啊,乾坤。方才他还驾驭自如地大家长姿态,毫无预兆地垮下来。他战战兢兢转过身来:“坤哥,今天…”
“走吧,我送你们。”乾坤饶有兴味地看完章桀有模有样训斥别人,从俩人中间穿过往停车场走。章桀被他撞到肩膀,茫然不知所措。
“别傻愣着了。过来啊,真要来不及了。”车门开着,乾坤已经坐在驾驶位上。
一路上,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安静得像魔鬼来袭的前夜,实则气场各异,暗流涌动。到了车站乾坤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坐在章桀边上假装陪陆天等车。他身穿警服,长相帅气,又很没有坐相地翘着二郎腿,引来不少人侧目注视。
“桀哥,没关系吗?”陆天探头在章桀耳边悄悄说。乾坤直视前方电子屏上提示信息,没做出任何反应。
“没事,你安心回你的家,到了给我电话。回去就老老实实过日子,要是跟你爹的事儿过不去,还想来北京,你就再给我打电话。咱俩这么些年,一间屋子也不是没住过,哥能过下去就不会不管你。”章桀认真跟他交代,忌惮乾坤在场,没敢太大声,急急说完就停止了。
陆天哦了一声消停下去,过了一会儿又凑过来,嘴唇贴在章桀耳朵边上问了一句什么。乾坤侧目看见这一幕,手里的矿泉水瓶捏得哗啦响。章桀推开陆天红着耳根子冲他嚷嚷:“什么呀,没有的事儿!你丫管好自己再…”
突然意识到乾坤在场,章桀戛然而止,回头正对上乾坤好奇看过来的眼神,霎时瘪气,低着头看脚尖有规律地踢陆天的破箱子。
“桀哥,我箱子坏了!”陆天拽走自己唯一的宝贝箱子。
“坏就坏了,这破烂玩意儿早该扔了。”
“你说得容易,你有钱能再买,我没有了。”
鸡毛蒜皮的争吵缓解了方才尴尬的气氛,两个人无所顾忌地斗着嘴,一直到广播进站都没听到。乾坤猛然站起身,粗暴地打断这俩二傻子:“走了!”
回到家里已经快10点。章桀背上有伤,热水打在背上火辣辣地疼,洗澡都不敢用力。乾坤备好药箱等在章桀卧室,人一进来就给按在床上扒了上衣往身上擦药。
“别动!”乾坤压制住他肩膀不让他乱动,拿跌打损伤的气雾剂喷了厚厚一层。喷雾剂清凉舒爽,顿觉舒坦不少,章桀没忍住哼出暧昧的一声呻吟。乾坤手落在他背上正要给他揉开,闻声突然停住,很不自然地往外挪了一下,坐得离得他稍远一些。
“你这行李箱是要干嘛?”乾坤试图转移话题,才发现章桀屋子里的不对劲。
“哦。”章桀本来计划等乾坤回来就跟他说要辞职的事,因为这件意外全部打乱了:“我想等你回来跟你说的,我不打算继续在你这儿住了。给你添麻烦。你要是缺人手,活我照干,就是…就是住这儿不太好,我想着还是不妨碍你了。”
“妨碍?”
“嗯,就...”
“你准备搬去住哪儿?”乾坤没心思听他解释,愈发心烦气躁。他抽出纸巾擦掉手上残留的喷剂,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冷嘲热讽地继续说:“你那个好哥们儿都走了,你还能找谁死皮赖脸蹭住去?”
“这个我会想办法,不用你管。”章桀低下头,心里某处被狠狠刺伤,上架的鸭子赶不下来了。
“除了闯祸什么都不会,当我愿意管你。”纸巾被攥成石头块儿,扔进垃圾桶报废了。
“我也没让你管我。”章桀气性上来,憋了半天终于顶回去。
“不要我管你还回回给我打电话去赎你。”
“我…”这点章桀无可辩驳。但忍气吞声后遗症加前几天莫名其妙的醋意突然爆发,他想着反正都要走了,没什么好再收着的,开始钻空子抵死不认账:“是你一开始招惹我的。打头起,我也没求着你收留我。你自己说些奇怪的话,非要我当什么保姆。不然…不然我也有我的去处,我有朋友,朋友多得很,他们都可以收留我。我去铁牛那儿,就是跟他挤一间屋,也比你这儿强!”
“你!”乾坤急火攻心,一掌拍在床头的铁柱上,黑色的金属发出持续不断的回声,吓得章桀往回直缩脖子。“你倒是能耐。朋友遍天下,跟谁都能勾搭上。勾人的本事不减当年啊。”
“我才没有跟谁都勾搭。我朋友多又不是我的错。我要不是朋友多,我早死在街头了。我就是跟谁都好,跟谁都能挤一张床睡觉,关你什么事?”章桀恼羞成怒,突然骄横起来反驳他的样子,和乾坤记忆里十年前的一幕幕重合起来,表情动作都完全一致。乾坤紧攥的手骨节分明,青筋凸起,仿若狰狞的毒舌盘旋,能渗出汁液毒死人。
是啊,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头顶的白炽灯发出细微电流声,惹人烦闷。乾坤五感敏锐,听得烦躁,突然附身下来,盯住章桀的样子活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章桀汗毛直立,下意识抱着头往一边躲。乾坤一时难以言明复杂的情绪,又酸又涩又恨又气,起身后退:“是没关系。你要走就赶紧走,最好现在就走,不要再回来。” 说完摔门离开,好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没法共处一室。
地板上落着一颗扣子。黑色扣子四个孔,像个没感情的木偶脸。章桀盯着那四个孔,空白着脑袋垂坐床边。床太高,又垫了好几层床褥,他脚底似有若如地贴着地面,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这哪儿看出好了!仇人还差不多。”此刻再想起陆天在他耳朵边上嘀咕的话,完全是另一番感想。陆天果然眼瞎,看人没个准头。他火气未消,又无力消解,只恨不能找根斧头砍刀把门砸出个洞。
他究竟存着什么幻想?
“好”这个字,不会再存在于他和乾坤之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