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桀判罚在少管所接受十一天思想教育。在章年丰的积极活动下,他得以在第八天提前回家,禁闭在自己的房间里。这事儿成了章家禁忌,谁也不准说起。连章桀上不成学的事也要一并装聋作哑,不准再提。
两个月大门不出,房门紧锁。章桀破天荒地看完了书架上为数不多的几本课外读物。章年丰免不了在饭桌上借着各种由头谩骂如今社会上人模狗样的所谓精英不办人事儿,内涵小儿子的境遇不公平,最后嘲讽自己的无能。常常说到一半就被席永梅敲筷子制止,示意他注意章桀的脸色。
四合院里十分安静,没什么人来访。刘阳喜偶尔找章桀也呆不久。章桀只字不提乾坤的事,该吃就吃,也还知道吹牛打屁,笑得好像很开心。
章桀不提那些事,刘阳喜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这个名字在心里上了锁,他不敢轻易拧动,怕漏走唯一一点希望。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算着时间快期末考试了,章桀唉声叹气睡不着,忽听见窗口有动静,抬头定睛一看,竟然是乾坤在敲他的窗户。
“乾坤,你怎么来了?”章桀赶紧起身给他开窗。
乾坤翻身进来,一站稳就抱住了他。章桀没反应过来,差点儿环上他的背。还好,关键时刻他想起自己立下的誓,双手举在半空不动了。乾坤埋首在他的肩窝里,高壮的个子憋屈得蜷缩发抖。
房间里没有开灯。章桀心慌慌地想,不能开灯,会把爸妈招来。而且月光已经很亮了,如果再打开灯乾坤会看穿他的所有心思。
乾坤从他身上起来,先是说了些什么,章桀神魂恍惚,没反应过来,通通点头回应。后来乾坤开始质问他“演戏”的事,语气已经不是很好,捏在肩膀上的手扣得他快要流血了。
这时候章桀还在想,翻墙跳窗这种离谱的事,一点儿不像乾坤这种立志做警察的正派人士会做的。要是被他爸发现,不知又要怎样鸡飞狗跳。他急于赶乾坤走,黑着脸躲开乾坤拷问的眼神。心里分明在疯狂嘶吼,千万不要走,不要生气,不要放开我。
瞧,人心就是这么矛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
终于,“演戏”这两个字进到了他耳朵里,吓得他一激灵直往后缩,赶忙颤声背台词:“不过就是打个赌,没想到你当真了。”
装坏人也装不像,章桀说完又怕乾坤生气,没出息地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那个,也正好,要是不出这事儿,我也正愁不知道怎么跟你坦白呢。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了。”
“别放心上?”乾坤伸手抓章桀的肩膀,出乎意料被他飞快躲开了:“这种时候,别说这种胡话。”
“你别这样,挺受不了的。我都跟你说对不起了,你别缠着我了。”章桀声音发颤,听进乾坤耳朵里,隐含意味复杂难解。
“缠着你?”
“嗯,真的,别缠着我了。我没办法。”章桀急了:“哎呀,我不跟你说。你快走吧。”
夜色下看不清乾坤的侧脸,迟来冷笑声割得章桀心口疼。他不懂乾坤此刻心境如何,只觉自己如丧家犬,只盼别被拆穿拙劣的阴谋。
“耍我的时候脸皮既然那么厚,现在怂成这样也太说不过去了。放心,我没你那么无聊,不会报复你的。”
章桀一愣,想抬头而不敢,埋得更深了。
“谁?”章年丰的声音从外间传进来,院子里打开灯,门被从外面推开。
“完了!”章桀听见动静,吓得骤然跃然,慌将乾坤往外推。乾坤一闪身便躲开了。
光线进来,照在时钟上。12点12分。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章年丰惺忪着声音站在门缝处询问,警惕地看着乾坤:“怎么不开灯?”
“哦,忘了。”章桀做贼心虚,语无伦次:“刚来的,没开灯因为是我同学,想说就说两句话就送走的。”
“这大晚上的,怎么还有同学来?”章年丰狐疑道:“怎么进来的?”
“我开的门。”章桀抢道,想起自己也被锁着,又忙找补:“钥匙是…”
乾坤看不下去,贸然打断了他漏洞百出的谎话:“叔叔不好意思,冒昧打扰了。我就是马上要转学了,之前跟他关系挺好的,就过来打个招呼。”说后面半句话时,他深邃的目光渐渐散去少年光彩,连哀怨也看不出了。
“这也太晚了。上人家里做客,怎么也得白天来。”章年丰打量小伙子不像说谎,语气稍缓。
“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乾坤的眼神游离在章桀身上,审视着他,怀着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妄想,企图从他的反应中找出令人信服的破绽:“主要是,很赶时间。”
章桀始终低着头,直到乾坤离开。
章年丰关上门黑着脸骂了他句什么,他没听真切,魂游在外荡回房间,躺下空睁着眼想在黑暗中看清每一颗漂浮的分子。
怎么还没骂完?刚才乾坤说他要转学了,转去哪里?以后还能见到面吗?要是见不到,是不他们俩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吗?
那就是说,乾坤不要他了?
怎么办?乾坤不要他了。他把乾坤气跑了。
他为什么要骗乾坤来着?这是作的什么死?他现在去追乾坤还来得及吗?
“听见没?!”章年丰的咆哮声终于把他震醒,章桀茫然抬头,看见章年丰气得脖颈子青筋暴起:“你个败家玩意儿,我巴巴跟你嘱咐半天,一句没听进去是不是?都结识的什么人,大晚上翻墙入院做贼,一看就不学好,以后不许再来往了,听见没?”
“不行!” 听见不许来往,章桀脑子一片空白,冲上去抓章年丰的胳膊,马上被他老子泰山压顶的威慑力吓退。章桀乖巧认错的模样取悦了章年丰,他好歹压下火气没当场给小儿子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