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对上皇帝的眼神,脱脱不由一怔:那双眸子犀利、深邃,如晶莹剔透的翡翠,光泽炫目,却暗藏着无数隐秘。他只觉呼吸一滞,缓缓别过脸,避开那眼神,暗暗吸了口气,可心头的波澜仍是起伏不止,难能平抑。
不可思议。他也不知这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脱脱颓然一叹,一时心神浮躁,不敢去瞧皇帝。
然而那只猫儿,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情专注而机敏。他将他每一丝表情都尽收眼底,心里不免震惊,又夹杂着无法言说的欢喜。忍不住嘴角轻扬,却又怕那人瞧见,强抑住笑意,可眼里的欢愉仍如水波般漫溢出来。
两人就这么沉默对坐着,一时有些尴尬,彼此都不说话。
还是脱脱先醒过神,待心里那股浮躁散去,他猛地摇头,暗骂自己糊涂:眼下这光景,自己还舒舒服服卧在榻上,却让天子伏在榻前,如此君不君臣不臣,成什么样子!
想也不想,他撩开锦被,欲下榻请罪,却被天子摁住。小皇帝嘴角带笑,神色已恢复如常:“给朕好生躺着,好生养着!”
这命令的口吻不容抗拒,脱脱听了不由失笑:“臣又不是女子,没那么娇气……”
皇帝不满地横他一眼,忽而想到了什么,起身唤来一宫婢,低声嘱咐了两句。待宫婢离去,再一回头,脱脱已理好衣襟下了榻,床铺也在一瞬间便收拾整齐。
他竟敢抗命?皇帝气恨地想着,几欲作色,脱脱却只朝他一拜:“臣失礼了,陛下若无事,臣这便回去。伯颜既罢,还有余事需待处理。”
“急什么?先等一等!”皇帝不耐道,一口堵了回来,他向外张望着,像在等着什么,面上透着焦躁。脱脱无法,只得默然退至一旁,耐心候着。
不多时,殿门忽然打开,脱脱抬眼一望,来人却是贵妃奇氏,身后跟着一宫女,怀中抱着的婴孩,应是皇子爱猷识理答腊。
他忙上前下拜,奇氏暗暗忖度:脱脱对她态度恭谨,即便立下奇功,仍谨守为臣之道,与那个跋扈的伯颜全然不似。这么思量着,心下更生出几分好感,早已想好的念头也更加坚定了。
“爱猷醒了?”皇帝看着奇氏,笑问。
奇氏一面回话,一面示意脱脱起身:“皇子刚睡着,就被陛下叫来,刚刚哭了一路呢!眼下怕是累了,想是又睡了……”
她语气带着几分嗔怨,眼里含情,更添风致,皇帝看着爱妃风韵十足的脸庞,心里爱得不行,哪里会怪罪,只宠溺一笑:“孩子只知道哭,都是被你宠坏了!”
帝妃二人亲昵相谈,也不顾脱脱就在身侧。脱脱只觉尴尬,想要退下,却无从开口,只能干干等着。这份不自在却被奇氏瞧在眼里,她心思一转,回身抱过皇子,递与皇帝,假意问:“陛下与大夫既有要事相谈,让妾带爱猷过来又是为何?”
“正是为了要事。”
天子爽朗一笑,双手接过儿子,想低头亲一亲,哪料那小皇子几经转手,又被惊醒了,当即大声啼哭起来。
婴孩扭着小身子,没过几声,小脸就哭得通红。奇氏有些心疼,却也只能忍住。皇帝却犹然不顾,只是笑道:“小冤家!朕一抱你就哭,这么小就开始嫌弃阿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