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这两个字，对许晋北来说太模糊了。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他父亲是个私生子，拼着一口气从广东那边升上京城，等他在京城站稳脚跟的时候已经五十岁了，才有了许晋北。许晋北刚出生不久，他母亲就车祸走了。对这个老来得子，许昌平是真的怜爱的，一切都给他最好的。

在年幼的许晋北眼里，爸爸是高大而又慈祥的，他会在深夜里帮他盖小被子，会在周末教他写书法。他喜欢照相，爸爸就送了他一墙的相机，请老师到家里教他。他不喜欢英语，不喜欢画画，不喜欢钢琴，爸爸就哄他骗他陪他每天练一点点。那个男人，用他一生的温情，教他为人处世，教他安身立命。

贪污腐败，许晋北从来没想过，他满墙的相机记录的不只是一个父亲的爱，还有一个官员的罪行。许昌平这一生节俭，财不外露，如果不是因为他对儿子的宠爱，别人很难找到他的错处。

警察来带走许昌平的前一天，许晋北被送到了福利院。许昌平入狱没多久，许家就倒了。那时许晋北七岁，是可以懂事的年纪了，临走前，许昌平跟他说：

阿北别怕，你只要记住，阿爸没作错事就好，你只管抬起头作人。以后就剩阿北一个人了，会吃点苦头，但不怕，咱能享的福阿爸都让你享了，这人生，总不能只尝一种滋味。以前阿爸教你的，英语、钢琴、画画、书法都可以忘，但阿爸希望你把摄影好好学下去。以后阿北要少说，多看，多学。敢作，敢认，敢担。

就这样，许昌平把他宠了七年的小王子送进了贫民窟。

有一段时间许晋北连说话都不会，每天浑浑噩噩的望着窗外，别人打他骂他他都不理。他天生长得好，就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流泪也是好看极了，开始院里的孩子会欺负他，但自从他能给人模特赚钱后，院长对他也好了许多。

就这样过了一年，许昌平判了死刑，临终前给他送了幅画，是许晋北从一岁到七岁的样子，然后是许昌平画的他渐渐长大，许晋北数了数，一共十八个人像，是他一到十八岁的素描，许晋北“哇”的一声哭得不能自已，终于开始有点正常孩子的模样。

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许晋北很久没这样呆坐着想想以前，想想以后了。

于景京去参加竞赛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会有保送的机会，他的目标从来就很清晰，他文科可以不学，但理科的每条公式，每个题型他必须烂熟于心。许晋北去过于景京家，一书架的化学和物理桌上叠得老高的用过的草稿纸，写着他看不懂的演算。

一个月后，他上晚自习，于景京满脸笑容过来找他，带着他全国第一名的奖状。

保送清华，明明已经有心理准备，明明该为他开心的，许晋北此刻就是难过得说不出话。

“你怎么了？”今天周五，晚上许晋北照例去酒吧兼职，于景京在酒吧门口等他下班。

于景京已经很久没受到这样的冷遇了，往常许晋北还会多带条围巾给他，拿热饮让他暖暖手，哪像现在理都没理他。

“我回宿舍了，你别跟我。”

“不是。你不能这样。”本来周五周六因为许晋北上班上得晚，于景京就把他拉自己家去了。“你在闹什么？我作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你不能啥话都不说就直接回娘家吧？”

“见鬼的娘家！”许晋北正烦呢，“你怎么还来上学啊？”

“嘿，你这倒霉孩子，哥惦记着你才来的学校，小没良心的。”于景京楼着他，贴在他耳边调笑，“你不会是因为我要上大学了烦我吧？”

许晋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毛了，猛的把人推老远，“想什么你？”

“卧槽？”于景京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这么大反应，我真说中了？”

“你给我回来。”于景京按住往学校走的许晋北，拖着拽着给他弄回家。

“你过来，坐下！”于景京把人摔沙发上，“我要去别的学校了。”

“嗯。”

“你不开心？”

许晋北订着地板好一阵，才勉强又嗯了一声。

那一刻，于景京觉得自己心都要开花了，抱着许晋北，摸了摸他的长发，然后就是吻他。先是额头，然后鼻子，最后贴上柔软的唇，探进去勾引着许晋北的舌。手伸进衣服里揉弄他精细的腰，等到许晋北微微喘息的时候，狠狠地吮吸他的舌尖，逼得他张着嘴任人亲近。

“我太开心了，晋北。”

于景京说完，又吻了上去，这次温柔了些，像缠着大人要糖吃的小孩。

许晋北被他弄得没脾气，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于景京兴奋得在房间里直打转。许晋北也开心，他就乐意看于景京春风得意的样子。

“晋北。”于景京从背后勾住他的脖子，“我还是要去上大学的。”

他顿了顿，“我知道我高考也能考上。但是我等不及了，我好想快点长大，我要告诉家里人，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于景京突然就明白了许晋北这么些日子的犹豫和不安，他太小了，他甚至不能担负起自己的未来。

“我明白。”许晋北在一件事没开始时会有许许多多的顾虑，但当一件事真的来了他反倒能积极去应对。他哪是舍不得于景京去上大学，他分明是怕于景京去上了大学后渐渐把他放下了。

“其实我想去艺考，高三估计也不常在学校。”许晋北其实之前没考虑过的，是于景京让他不禁问自己，你到底将来要作什么？以他现在的分数考哪个大学问题都不大，但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不想只满足于过得去，他想去作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