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一类的文化在寻城市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关注。它们像存在于地底的暗河,缓慢地、不动声色地悄然运行。
要识别坐在对面的僧侣是不是神棍其实很简单,看他有没有回避问题就行。
在左思看来,一切回避问题的专家都是“神棍”。“侧面启发”什么的在她的字典里等同于鬼扯,要紧的从来就是你能不能对准问题,给出致命一击。
“诚心祈祷,力求心安。”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另一个人。”
“你看远方那朵云彩,它的姿态是否是变幻着的呢?”
“心若有便有,心若无便无。”
“一切皆是幻想,一切皆是虚无。”
左思坐在路边长椅上猛灌矿泉水。天空看不见一丝轻云,日头越发毒辣。她脱掉牛仔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短袖T恤,微风拂过,胳膊肘还是会有些冷。
她沉沉地叹气,十多天来一无所获,手里的钱倒是捐献不少。
不应该呀,既然有异象出现,那么势必会存在控制异象的人,怎么会毫无头绪呢?
“好烦呐——”
那首钢琴曲子也是,问了好多卖碟的老板,没有一个人听过。
“绝对没有发行。”一个谢顶的老板信誓旦旦担保,“发行的曲子我都听过,而且这个旋律非常陌生,搞不好是他自己创作的。”
然而当她报出彭姜宇的名号,这些人又一个劲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个人。
这些日子彭姜宇在梦里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她拧紧瓶盖:“上次有力气让我听琴,就不知道把事情讲出来么?非得像电视剧里将死之人那样啰里吧嗦废话一大堆,等到涉及关键讯息又迅速嗝屁……”她把脸埋进手掌,侧身躺在长椅上。
车辆行驶的声音如同从钢管里呼啸而过的风。琴弦般闪烁的太阳光线从茂盛的樟树缝隙斜刺进来,左思翻身平躺,摊开手掌遮住刺眼的光芒。一个圆形黑影毫无征兆地砸下来,正中左思鼻子。
“啊!我的球!”
左思抱住球坐起身子,泪眼婆娑地看见一个半大的孩子哭哭啼啼地跑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初中生模样的人。依照篮球砸过来的力度判断,这应该是初中生砸的。
“哎呀,砸到女生了。”穿溜冰鞋的男生滑过来,抓住椅背固定身体,笑嘻嘻地伸手拿球,“不好意思哟,把球还给我吧!”
左思轻巧地避开他,单手抱住篮球,直挺挺站起来。
“喂、你在干什么!快把球拿回来!”另一个男生拉住小孩的帽子,同时拿手不停拍打小孩,“臭娘们,把球还给我们!”
“球是我的!”小孩嚎啕大哭,“那是爸爸买给我的球!”
男生掐住他的脖子残忍地笑着:“你爸你妈都是一米六的小矮子,你这贱种也配玩篮球?撒尿去吧!钱生!你愣在那里干什么,把球拿回来!”
他抬起头猛地怔住,他口中的钱生大叫着从街道滑下去,整个人撞在电线杆生,痛苦地倒在地上,捂住头脸像油锅里的鱼那样剧烈翻腾。
“你这贱人——”下颌被人瞬间捏住,一股大力把他推到樟树下,背脊狠狠撞上去。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左思冷声呵斥,“再敢胡说八道我饶不了你!”
男生握紧拳头,用尽全力朝左思面部击去,左思快他一步,脚尖狠狠踢中他的裤裆,迅速收手牵住小孩往后退,男生的眼睛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喉咙在那一瞬间根本发不出声音,直到跌倒地上才痛苦地嚎叫出声。
“以后做人给我放客气点,今天算你倒霉。”
身后激起滑轮碾过砖块的声音,左思本能地推开小孩,钱生从背后冲上来死死抱住左思,他脚下踩着滑轮根本无法甩开。
“该客气点的人是你!妈的,痛死我了……陆漆,你怎么样?”
陆漆匍匐在地上大口大口吸气,冷汗一滴滴洒落。
“没、没事……”
左思肩膀狠狠一倾,钱生往右滑,身体却紧紧黏住左思。
“你是不是蠢,这样根本不可能甩开我。”
话音刚落,小腿被左思踢中,他不自觉松开手,接着面颊挨了几个耳光,左思牵住小孩的手飞快逃走。
陆漆强撑着身子半跪在地上,眼神阴沉地盯着远去的少女。
“叫人,整死她!”
钱生的瞳孔忽然收缩,他神情惧怕地看着陆漆右后方。
“怎么了?”
一只脚踩上陆漆肩膀,直接把他踩趴在地。
巨大的人影弯腰看他,深沉的、极具威胁的声音缓缓在他耳边响起。
“你说要整死谁?”
另外又有两个高大的男人围过来。最年轻的那个蹲在钱生身边,笑嘻嘻地抓住钱生的头发:“刚才那个女孩,敢惹,你们就死定了。”
“你刚才骂她了吧?”男人把身体大部分重量集中在那只脚上,陆漆感觉肩胛骨就要被碾碎了,可是他不敢叫唤,他甚至不敢去看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害怕得几乎要尿出来。
“我在问你话。”
“对……对不起、对不起……”他哭着道歉,钱生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讲,眼睛不敢看那个男人,可偏偏又无法把视线挪开。
“听着,”抓住他头发的男人用很和蔼的语气说,“以后见到那个女孩立马给我离得远远的,还有那个小孩子,再敢欺负,就只能请你们去警察局坐坐。懂不懂?”
“懂、懂……”
“老左,可以了,”第三个男人说,“放开他吧,这孩子快尿了。”
左延把脚挪开。
“听着,在樟树下面说一百遍我该死,没有说完不准走。”
“是、是。”
“现在开始说。”
陆漆捂住痛的地方,连忙跪在樟树下面,埋头说着“我该死”,钱生的头发也被松开,他哆嗦着加入陆漆的行列。
那个满脸笑容的男人说:“小孩子吃饱了没事干就去写作业,别满世界溜达,下次注意些。”
三个恶霸欺负完中学生后溜进附近餐厅吃饭。
被人称为笑面虎的顾燃笑着打趣:“左思闯祸的能力还是那么强。她刚才放倒溜冰小子的招式太帅了,下次我可以用在实战上。”
左延颇为烦恼地拿手抵住额头:“她脾气太暴了。”
顾燃笑嘻嘻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深得你的遗传嘛!”
“我可比她冷静。”
“瞧你说的,你比人家大21岁,要是比她还冲动,那你也不用混了。”
“啧。”
白慎喝着啤酒,冷声说:“你该提醒她遇事冷静些,今天要不是我们恰好路过,后果你是知道的。”
左延皱住眉头。
顾燃指着他:“你肯定在想有没有可能把寻城市的混混们一网打尽。”
左延有些无奈:“我还没傻到那份上。”
“哈哈,来,喝酒喝酒。”
不过那孩子的脾气的确要改改了。
左思从路边商店买了两个甜筒。
“给你。”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