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再多一个人来帮你……”

“迪亚波罗的存在不应该有太多人知道。”

“……好吧。波鲁那雷夫先生，祝您保重。”

七.

迪亚波罗无时无刻都在经历着死亡。受野狗叼食，连撕扯着肠子都吃的干净、被突兀从天而降的高空坠物砸到脑浆流了满地、被莫名其妙出现的替身莫名其妙的杀掉——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老实说哪天他淹死在自己的呕吐物里都一点不意外。

不过那些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脑内无时无刻处于狂乱那就代表着不管什么东西都能纳入脑中，同时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无法留下痕迹。

拜那只毒.品所赐，这种高度敏.感引起的狂乱会跟他一辈子直到他真正意义上的死去。在被波鲁那雷夫领回去的那个夜晚，他仍然处于脑子被污染度极高的狂乱占满的状态。

浴室里的灯是燃烧起来的眼球，温热的水流浇在身上滴落头发时就变成了黏腻刺目的红，泡沫擦过手臂上一个一个从伤口里冒出交错生长的大睁着的眼球时带来了酸涩的疼痛，碎裂的镜面里倒映出了一个同这个世界一样畸形长角的怪物。

迪亚波罗茫茫睁着眼睛，被封锁的喉咙难以倾吐字句。

他看着那脖子勒在吊绳上的男人，其实很想问一问为什么不干脆将吊绳斩断呢？模糊扭曲的色块粗糙的勾勒出了男人五官的大概轮廓，不知是触发了什么，那手在向他扶来的时候，他突然看清了男人的脸。

“波——”

仿佛是信号断电，那短短一瞬间的清醒不过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意识重归混乱之中，与此同时出现的是那绯红之王。耳侧是混乱的辨不清发生了什么的声响，噼里啪啦炸开——他身体软软的倒入水中，水面之上，绯红之王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果断而又利落地拧断了他的脖子。

在绯红之王的背后，他似乎隐约看见那被吊绳勒着脖子自愿站在冰上的愚蠢男人，他的眼睛是宝石般的蓝色。

—

迪亚波罗的身体仍旧时常会因为疼痛而抽搐，时不时会干呕连血带呕吐物吐得一塌糊涂，哪怕吐到没有吐的东西也会一直不停地吐酸水直到吐出足足一盆的血为止。

看起来很像毒.品注射过量的反应，但实际上检测过他的血液，根本没有检测出来任何东西。乔鲁诺也说过黄镇完全将他的身体停滞在一个阶段，根本不可能会有毒.品残留。

好在迪亚波罗平时极安静，不是眼睛虚无的看着半空中某一点，就是安静的写着什么。有笔的话也不会刻意弄伤自己，甚至太过安静他把自己饿死过两三次后才发现——

偶尔，只有在少数的时候他会看过来，用仿佛要说什么、倾吐什么的表情……安静的看着自己。然后在走过去的时候，又变回原来那副一个人沉浸在虚空的模样。

他新生的绯红之王与原来不太一样。不仅仅是外表一层的改变，而是本质上的。如果说，原来的绯红之王是一把锋利的武器的话，那么，现在的绯红之王是一把自裁刀。连削除时间都不会使用，只是在无限的杀死本体。

虽然知道就那样放着，看着他不要出去祸害人是最好的。但是……怎么说呢？看着他在房间的角落里安静的像孩子摆弄积木一样用笔、手指、自己死去时飞溅的血去书写东西时，还是会忍不住地感觉到难以忽视的压抑感。

那写满了密密麻麻形似文字的墙壁后面画着意味不明的图画。细长平直的线到了末端反而剧烈的震颤开来，细碎模糊的字迹混乱的覆盖了那一层震颤。波鲁那雷夫看着那条线，不自觉陷入了沉思。

行进、沿直线前进、然后突兀的发生了变化…截断？削除？前进、前进、极速前进…加速？！

……加速时间？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波鲁那雷夫摇摇头，转而把迪亚波罗拖出来，按在餐椅上，迪亚波罗迟钝了几分钟，才慢慢的用起刀叉进行食用。

鲜红的汤料，圆润的眼球，漂浮着不明生肉的汤碗，迪亚波罗垂下眼睛，安静的一口一口咽下去。血液的咸涩味道一天天已经逐渐熟悉，还在转动的眼球咬破的话还有软弹的感觉，不咀嚼直接咽下的话，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起伏的血海没过脚踝，如果轻轻将脚勾起的话还会有血珠溅上来。认真的去打捞的话应该也能打捞出什么，但一切都没有意义。被拔高敏锐度的意识在无度的接收信息后成为了筛子。海岸的风揭开墙壁的一角吹过来，带着谁融化在风中咸涩的泪水。

——吸取的信息量又超载了。

“海波、大火、黄金岛、接引使。”

“新生儿、双头蛇、食腐鸟、墓志铭……”

“喂——不要在这里写啊。”

波鲁那雷夫握住他的手，细碎的血珠从指尖落下。迪亚波罗抬起头，迷幻而扭曲的视野下，男人是幽白的躯体，踩在足下的冰块融化得更快了，那吊绳仍然松松垮垮，可是只需要再下坠半分，就会重重勒在男人脖颈——直至勒断为止。

我记得，曾经、有谁…给我的感觉和你很像。

虽然记得他很重要，非常重要，但已经完全不记得名字了。

也许对于过去的我来说，这才是真正会令人绝望的事情吧？

迪亚波罗闭上眼睛，在感官接收到痛苦的前一秒，绯红之王捏断了他的气管。他像融化了的雪糕一样柔软的从椅子上滑落，摔进那温热的血海中。微微睁开的眼睛里，他似乎看见了无数人的尸体沉溺于此，又似乎窥见了紧闭着双眼，与自己相仿的倒影如同镜面般呈现于自己的眼前。

……那就是我自己的尸体啊。

八.

“波鲁那雷夫先生，这是迪亚波罗的报告单。”

强烈的、异于常人的精神阈值。高于常人的感觉器官，任何刺激呈现在肉体会呈百倍千倍的效果，疼痛、辛辣、撞击、触碰——

以及、无法被抑制与干扰的接收器官。哪怕戴着耳塞，也依旧能听到百米屋外的一声枪响。他所有的字句仅能解读小部分，可即便如此，也能推测出他所能感知到的东西远远大于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

像用漏勺去捞起沙子。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感知到了什么，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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