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去过横滨港口黑手党的总部,只要他往总部赶,路上必然遇到小矮人他们。
由异能构成的铁重量恐怕比有真正的铁还要重,再加上这辆车和其中的自己,分量可想而知。太宰治听着刚才的声音,几乎可以想象出外面少年拼尽全力的模样——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手臂的骨头也会碎掉吧。不,白虎似乎自带复原的异能,骨头倒不会彻底碎掉。
只是那份在碎裂的同时再同时重新生长出来的痛苦,怕是会比一般的疼痛更为强烈。
为了自己吗?为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咀嚼着无论如何也想不破的谜题,太宰治冷静地判断着单凭少年的异能究竟能支撑多长时间。
他的脑子是冷静的,可心却不由自主地兴奋了起来。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中岛敦只觉得自己老虎的异能仿佛要支撑不住了一般。他双眼充血,眼前的景象也逐渐从彩色而变成了黑白的色块,他感觉到自己口中渐渐泛起铁味的甜腥,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周围忽然传来骚动。
“小子!”一道清亮张扬却又熟悉严肃的声音传来,中岛敦在自己脑海中麻木地搜索着,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是中也先生的声音。
——是支援的人赶来了吗?
他的眼睛像是在寒风之中微弱摇曳着的烛火,倏地亮了片刻。
下一刻,他听到了芥川的声音。
“——人虎!”
中岛敦缓缓露出了微笑,他啐了一口口中的鲜血,抬起头,对着不知在哪个方位的芥川大喊道:“芥川,用你的罗生门把我包起来!”
在上面随着中原中也马不停蹄赶到这里的芥川龙之介一怔,之后便立刻领会了中岛敦的意思。
他又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那辆飞速运行的火车上没问出口的疑问——人虎究竟是怎么知道他的罗生门有割裂空间的能力的?他明明没有给他展示过。
而且,芥川也没想到敦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方法,但形势比人急,知道里面的人是太宰先生,芥川此时自然也没了追究的心思,只是沉默着如同中岛敦所说的那样将罗生门缠绕了上去。
感受到力量的增强,中岛敦深深吸了一口含着血沫味道的空气,嘶吼一声,最后使出全部的力气——
异能构成的铁皮箱子被彻底撕裂了!
在箱子四分五裂,而虎爪又将车门撕开的刹那,车里的少年太宰治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转过头,眼底倒映着白发的少年眼角渗着生理性的泪水,嘴角蜿蜒而下一道血迹,背对着太阳向着自己扑来的景象。
噗通、噗通——
大脑的运转速度越发快了,太宰治忽然感觉到周围仿佛一片寂静,而他的眼底只能看到少年,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他如同着了魔一般地伸出手,像是做出拥抱的姿势一般。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少年老虎的利爪时,那方才还无坚不摧的利刃像是忽然被收回鞘中,异能的形象如同潮水般褪去,剩下的只是少年细弱白皙的肩膀。
少年在空中耗尽了力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而太宰治伸开双臂后,抱紧了坠落在自己怀中的少年。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
*
“对不起…芥川……”
刚刚喝完药,被药苦得泪眼汪汪的白发少年扑闪着水光潋滟的紫金色眼睛,原地打了个滚后,巴巴地望向床褥不远处正在平淡地收拾药碗的同居人。
“……”芥川继续收拾着药碗,没有说话。
看对方没有反应,中岛敦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真的对不起,虽然我并不后悔救太宰先生,但是如果不是我,我们也不会这段时间都没办法去港口黑手党工作……”
那天的事情之后,中岛敦自然是受到了森鸥外热情洋溢的嘉奖。老狐狸森鸥外拽着小狐狸太宰治来看他,小狐狸真假不知地表面内疚着承认了自己是二队的队长,却说自己那天是心血来潮以至于造成隐患。这半真半假的道歉中岛敦也没计较,真正让他头疼的是老狐狸慷慨表示让他好好休息的事情。
虽然老狐狸十分有良心,本来也是真心愧疚体恤他,这段时间工资照发。但中岛敦头疼的,根本不是工资的问题。
好不容易正式上岗,有了能自由地跑来跑去的资格,这下可好,上班第一天就又不得不回来养身体了,在这个世界打探消息的事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提上日程。
这难言之隐才是真正让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两人当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默默内伤的原因。
虽然中岛敦已经数次拼命申明自己真的没事绝对可以工作,本人十分健康,甚至还下地走了两圈展示了一下,但森鸥外先生依然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表示十分感动,然后让他继续休假。
行吧,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员工拼命想上班老板拼命劝休息,工作还是黑手党这种高危职业的好事。中岛敦拒绝了几次无果后也只能无奈放弃,他怕自己再坚持下去反而引起森鸥外的怀疑。
芥川应该也不太开心,想来是生他的气了,一天三顿逼着他喝苦药,任凭敦拼命摇头解释自己真的没事解释到快磨破嘴皮了都没用。
中岛敦感觉委屈极了。
而且,更麻烦的是……
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趴在床褥之上的敦和刚刚收拾好药碗的芥川同时抬头。
敦保持着趴着的姿势,表情复杂地深吸了口气——
“敦君!我来看你了!”从门外传来欢快的声音。
芥川一言不发上去开了门,果然,从门外飞快地窜进来了一个太宰治,手里还颇有诚意地提着专门看望病人的水果篮。敦不安地瞟了一眼芥川,却发现芥川只是平淡无波地接过了果篮,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敦顿时感觉刚刚喝了药的嘴里更苦了。
果然,即使是和他们同龄的太宰先生,也并非寻常人。自从那天他救了太宰先生,太宰先生便像是上班打卡一样不远万里风雨无阻地天天来他和芥川的这间小破屋子拜访——活像是不用上班。
一边感叹着太宰先生的翘班功力果然并非一日之功,另一边心里还怀揣着秘密。由此,中岛敦每次和对面兴致盎然的太宰先生聊天时,都不由得字斟句酌胆战心惊。
而送走太宰先生之后,敦则每次都像条死鱼一样趴在被褥上,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横尸遍野。
他哀怨又愤怒地无声瞪了一眼每次都默默后退,心里明镜一样却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芥川,再回过头。
中岛敦今天也挤出了十二分的笑容,努力迎上笑容满面的小狐狸太宰治。
“敦君!你看这个”不过,今天的太宰治似乎不再是兴致盎然地过来和他谈天说地,而是有正事。
右眼缠着绷带的棕发少年欢快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华丽的请柬,在敦眼前摇了摇。
“这是什么?”敦好奇问道。
“不是几天之后敦君你和那边的芥川君要去东京参加一个宴会嘛?”太宰治笑嘻嘻说道:“作为杉本小姐的保镖?”
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中岛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是那场宴会的请柬喔!我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太宰治笑吟吟地得意说道:“敦君,我们要去参加同一场宴会了。我可是对杉本她怎么发现你们的这件事十分好奇。虽然等她下次过来再问也不是不行,但我还是想早点知道。”
——所以说,自己哪怕是去参加个宴会,也没办法让自己的脑细胞休息一天咯?不,他们估计要一起从横滨出发,也就是说不仅有宴会的时间,还包括来回路上的时间……
中岛敦眼前一黑,忽然感觉人生无望,心底白眼一翻,差点悲愤猝死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