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侯爷为何不自己去上报？”韩平道。
郗展打着哈哈：“展觉得太傅鹤发童颜、骨骼清奇、精神矍铄，显然比展更适合此事。”
韩平扯着胡须在指尖绕圈：“得了吧，奉承话少讲些，老朽又不是傻子。”
郗展温温和和一笑：“太傅分明知道，又何必非要听展说一遍呢？展也不是傻子，自己赶着趟儿地去给自己找麻烦。”
“你那儿是麻烦，老朽这儿就不是了？”韩平又白他一眼。
郗展继续温温和和地笑：“当然不是。在其位，谋其职嘛。”
韩平不耐烦地赶人：“行了行了，老朽知道了，你们先回去罢，老朽入宫面圣。这不是小事。”
郗展：“那就有劳太傅了。”
韩平：“场面话用不着，小侯爷以后逢年过节别他娘的只遣人给老朽送礼完事就好。”
郗展：“那是当然。”
韩平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边质疑道：“老朽怎么感觉你这话不可信呢？”
郗展和林洵远也跟着往外走：“太傅多虑了。”
韩平登上马车，也不顾忌站在边上的林洵远，直言道：“老朽觉得还想少了。小侯爷得注意着些，别对人太掏心掏肺，最后被当枪使了。”
郗展道：“谢太傅提醒，展晓得分寸。”
“晓得自然是好的。你本身从小就看得通透——一个人如果能够把死生都看透了，那也就没什么能够遮得住他的眼睛了。”韩平讲完，放下帘子，低声嘱咐车夫一句，马车便绝尘而去。
坐在回贺府的马车上，郗展手撑着头假寐，林洵远不知真假，怕他真的睡着了，也不敢贸然打扰，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到了贺府，几乎是马车一停，郗展就睁开了眼睛。
进门只看见了沈林天、杜衡和魏信三人，郗展便问：“见微兄呢？”
杜衡毫不留情地一顿大笑：“见微嫌弃一身的香粉味，去换衣服了。正人君子贺见微，今儿进青楼差点没把他憋死在里面。他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儿。”
“聒噪。”贺见微刚刚好跨进书房，刚刚好听完杜衡的话。
郗展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韩太傅去找陛下了，接下来的事情，大概我们就不怎么需要管了。”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不过，韩太傅说他看到的这篇文章是一个金陵来的叫梁丘的举子写的。魏兄认识这个梁公子么？”
魏信摇摇头：“不认得。”
“徐世越一直打着马虎眼。”贺见微也随便坐下，“不过，反正不是个不学无术的就是了。”
杜衡收起了嘻嘻哈哈的笑容：“是扮猪吃老虎。”
“他扮了这几年的纨绔，今天肯叫我们知道他的真面目？”沈林天举手发问。
“谁知道呢？”郗展道，“可能是懒得装了，可能是按照他的打算就该到此为止了，也可能是给他会试第二这一事添点可信度。”
贺见微跳过了这个话题：“如果韩太傅那里看到的是别人的名字，那么，前面糊名、誊录、校对都有些问题，他个外地来的举子，哪儿有这么大的本事？”
沈林天又提出疑问：“既然要交给千机司，为什么表兄和杜衡哥还要去接触这个徐世越呢？”
杜衡道：“两手准备。若是韩太傅不肯帮忙，我们这里也不至于寸步难行。”
“说起金陵，陛下新派的应天府知府已经到那儿了。”隔了一会儿，杜衡才悠悠开口。
林洵远：“谁去的？”
杜衡垂眸笑道：“李程彬。”
郗展语中不屑：“李程彬？那人出了名的擅长阿谀谄媚，金陵贵族甚多，陛下也不怕此举是放鱼入水，以后就管不了了。”
沈林天：“……”他怎么感觉所谓常年不出门的小侯爷对朝堂比他知道得还清楚呢？
韩平入宫不久，就有千机司的人骑马飞驰而出。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和马蹄声，郗展笑道：“行了，此事有人去管了，我们就不必多操心了——千机司自然是比我们有经验些，等着结果就行。”
千机司的指挥使吴颉脸上除了络腮胡还挂着一百个烦躁，科举舞弊不是小事，因此皇帝直接责令指挥使负责此事，但是吴颉的其他任务并不会因此减少，相当于在原本繁多的事情上又加了一根稻草，不，是一根大梁。吴颉咬牙切齿地想，要是被他逮到是哪个鳖孙没事找事地给他找麻烦，且不说按律法该当如何，先就要送到暗牢里去给他松松皮子！
底下的人看着他们老大阴沉沉的表情，心照不宣地闭嘴不讲话了。
这个时候，谁没眼色撞上去就是谁倒霉。
生活多美好，何必自找不痛快、赶着趟地找死呢？
魏信是吴指挥使领人亲自来贺府“请”走的，魏信有些蒙圈，郗展眼皮都没抬一下：“魏兄且跟吴指挥使去罢，千机司才是还你清白的地方，展充其量也就是个传话的。”
然后其余四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魏信被人高马大的千机司校尉带走了。
魏信觉得自己一介布衣，能够被“请到”暗牢，也勉强算是本事了。毕竟暗牢这种地方，就算他再怎么“不问窗外事”，也知道没点儿地位还不一定能进得来。看了看和自己一起进来的人，应该就是叫做梁丘了。梁丘人是消瘦的，眉头微微皱起，眼底有乌青，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但人站得笔直。
吴颉想着是速战速决，直接把二人带到了刚刚处理了人，血都没来得及擦干净的刑室，端了最凶恶的样子，企图先吓掉心里有鬼的人的几魂几魄，没成想二人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其实科举舞弊这事儿也算好办，先把魏信和梁丘隔开，各自先默一遍自己的文章。不过因为之前栽在这上面的所谓“聪明人”不少，很有可能舞弊之人为了以防万一会去提前吃透别人的文章，那就不好办了。
然而吴颉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