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看热闹真是流传在我辈祖宗骨血中的基因,妖魔人神都无法幸免。
丰镇是魔界第一大城,留学生扎堆。
一路上,我和孙鹏看见秃头数念珠的赤脚和尚,破衣烂衫的老道,长尾巴的虎精,三三两两的吊死鬼,还有这里的原住民魔物,都急吼吼得往路口冲。
抓住人问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一问三不知,反正跑就对了。
我和孙鹏仗着被饿瘦了,专挑夹缝,超了不少人。最后在路口占了个好位置,探头往里瞧。
晋阳街是丰镇的主干道,两侧是全是商铺,街尽头直通魇神居住的逐园。
现在这条街被守卫把着,中间劈开一条路,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刚洒过净水,感觉像是要迎接什么大人物。
大家都是来看这个热闹的。
人和人前心贴后背,连路旁客栈二层上都挤得全是人,一个脑袋摞一个脑袋,全都直勾勾盯着路口。
“哥们儿,这是谁要来?”我好奇地问旁边一竹竿似的男人。
“你不知道吗?”竹竿男声如洪钟,“今天酉时幽都门大开,整个魔界的太阳都没落山,大家都猜魔君要来了!”
周围哗声一片。
我顿觉无比失望。
就是那个遮遮掩掩从不露脸还特抠门的魔君?
他就算从这儿经过,也不可能迈着两条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啊,坐在车里有什么好看的?
还搞什么日不落帝国,排场这么大的?
我觉得自己真傻得冒烟,竟然还一路跑过来看热闹,真是傻得出奇。
倒是其他人得知这个消息,一个比一个兴奋,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聊了起来。
有人感慨:“哎,上次魔君陛下离开幽都,应该是……戾神大婚那次吧?一晃眼,二百多年都过去了,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不是时间过得快,是你家魔君太宅了。
“谁说不是呢?两百八十三年,我家门口的灵芝都修成人形了。”
“那魔君这次来我们这儿,是因为什么?”有人奇怪这不年不节的,魔君为什么突然莅临指导。
“可能是因为魇神吧,我听说魇神最近精神不好,修炼时差点控制不住心魔。”
这我倒可以作证。
这段时间我也睡不好,半夜醒来发现外面的雨还在淋淋漓漓下个没完,足以说明魇神失眠了,而且失眠时还在犯愁。
因为手下精神不好,就离开幽都来探望,没想到这位魔君还挺体贴。
我默默听他们聊着,等着半响。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太阳依旧高挂,晴空万里,天上连根鸟毛都没有,魔君依然没有从天而降的意思。
我十分无聊,站得腿麻,重心从左腿换到右腿,右腿又换回左腿。和孙鹏对视一眼,果然发现他也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就知道他也想走了。
“兄弟,不好意思能借过吗?我们想走了。”我转头跟后面的人说。
那人长得贼眉鼠眼,头发稀疏得只剩一小撮,看上去像黄鼠狼修炼成精。
他身后挤的人也挺多,不过我和孙鹏努把力总能找到路出去,不想再在这地方浪费时间了。
“借什么过,没看见堵着吗?”那人没好气地说。
我脾气也不好,但还是耐下性子:“你稍微转一下就行,我们就往外走走。”
“转不了。”那人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我裤腿上。
我火气立刻就有点压不住了:“你这什么态度?听不懂人话?”
“哟,我就是听不懂人话怎么样?人界来的了不起啊?是人就比我们高一等吗?还训起我来了!”黄鼠狼精立刻阴阳怪气地骂道。
我一瞬间有些精神恍惚。
以前我也这么被人骂过,不过核心词汇得换成“富二代”。
“富二代了不起啊?富二代就比我们高一等是吗?”
我不知道骂这种话的人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在吵架的时候主动长他人威风。具体心理无法细究,但每当被这样问候,我都会忍不住心痒痒回一句——
“是啊,不服有本事重新投胎!”
话音刚落,我不知道自己的话引发了怎样神奇的化学反应。
那一瞬间,我看到黄鼠狼精眼球凸出唾沫横飞的狂怒表情,看到周围人仰天而望的震撼表情,迎面而来骨节突出的拳头,听到孙鹏的惊呼,众人的喧哗,以及耳边传来的似有若无的音乐声,仿若木槌击磬,震彻我的灵魂——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魔君出场是没有BGM的。
当时那个萦绕在我耳边的似有若无的音乐声,其实是我的灵魂与外界发出共鸣的震颤。
它因天命降临而狂喜。
但当时我的脑海里只有一句:
装逼犯,出门还要带乐队。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有人高喊。
我和黄鼠狼精登时打成一团。
虽然从小没打过什么架,但我也在健身房练过几年,有自己的散打教练。
丰镇城区规定不能使用法术攻击他人,所以我和这黄鼠狼精也能打得有来有回。刚刚还挤得摩肩接踵的人群,现在哗地为我们腾开一片空地。
刚才我没来得及防备,被黄鼠狼打得流了鼻血,血花飞溅,场景看起来估计怪吓人的,但我非得治治这小子不行。
小爷来魔界本来就心情不爽好几个月了,现在让你们随便欺负,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孙鹏也够朋友。
他虽然傻啦吧唧地惊呼了那么一两下,但也很快就和那黄鼠狼精的朋友打在了一起。
我听到周围有人喊叫的声音,有人喊魔君陛下,有人喊“快把他们抓起来”。
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从人间突然被拖到魔界,临走看不了自己爹妈一眼,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会不会因为我弄个心脏病中风什么的。还有这种神经病一样的悲催日子。
我心里的不爽已经积压到了极致,急需要一个出口。
我将那不开眼触我霉头的黄鼠狼精压在膝盖底下,狠狠给了他两拳,手背立刻痛麻了,当然他只会比我更惨。
“服不服?!”我挥着拳头对他说。
“服!服!”他不断蹬踢着,像只被翻了壳的乌龟。
“老实点儿!”我狠狠一压他,一抹脸,发现一手的鼻血,并不在乎地在衣服上蹭了蹭。
妈蛋,爹的阿玛尼也报废了。
“陶嘉许,你瓶子掉了。”孙鹏在旁边叫我。
我往地上一看,发现果然祸不单行。
我刚买没多久的充饥丹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出来了,瓶口松开,四粒丹药全撒了在了地上。
周围全是人。
刚揍完人就在众目睽睽下弯腰捡丹药未免有些失威风,但这也确实是我的救命粮了。不捡撑不过下个月,我稍加犹豫,实用主义者的风范还是占据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