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你是即墨如是,亲爱的……!”
即墨如是下地,负手而行:“即墨如是只是本我。我现在问的,是自我。”
“请阐明区别。”
即墨如是道:“当我用‘我’这个代号来进行对话的同时,你的代号也是‘我’。这意味着什么呢?”
“……”即墨胤默默点起了烟管。
“这意味着,你是即墨如是,我也是即墨如是,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啊!我就是我的父亲,你就是你的儿子。”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即墨如是举头望明月:“那,我就问一些有意义的。”
公子折花坐下:“请开始你的表演。”
“我们生从何来?死往何去?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即墨胤徐徐吐烟,烟管在他手里发出了几近于断裂的声音。
公子折花叹息一声站起:“师弈,我去稍稍修理一下他,你是否也有意见?”
“请。”即墨胤在一旁盯着。
公子折花心道,我儿比侯的儿要可爱多了,乖多了。可惜了,我儿没机会宠我。
不过师弈魁可爱得挺另类。
掀开即墨如是两边蝴蝶骨上的滑盖,里面的系统显示板便露了出来。修长十指灵活翻拨调整,约莫一个时辰后,电子音响起:“重启。功体百分之五。”
即墨如是咬破手指,抹血上唇。抹匀了绛色后睁开眼睛:“百分之五?什么魔鬼数字!”
公子折花道:“安啦。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你要是再拒绝换零件,也许就撑不下去了。”
即墨胤沉声问:“是何意?”
即墨如是云淡风轻道:“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跟死是差不多。”
万焘殿绘百妖的廊柱上蔓延过残阳如血,映上即墨胤的腥袍金饰,绸缎上牡丹惊艳。他眼里尽是阴鸷。
即墨如是看在心里。唉,胤儿舍不得我,我早就料到了,但这压根不能叫做好事:晏儿口是心非,迟早要杀了我;殷儿回归了鬼族以后不讨好,又已经得知我杀了他母亲,大概也是要下手的。也不知胤儿见我被他两位弟弟杀了会怎样。
再者,殷邪和卿画晏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最后许是也要反目……
我怎么死才让两位儿砸得利最多?
烧脑烧脑!我先不死了!
不论怎样都得先活下去才行,那就得先把零件换了。可是换了以后,血族之主就又要通过那些零件里的程序侵入我的脑子控制我,根本就是重拾枷锁。好不容易卸掉那些控制我的程序……
罢了罢了,也不是没戴过。不承枷,则我所爱之人不欢,那枷就枷了罢。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哈哈……我笑不出来了。
即墨如是道:“那我就把零件换了吧,我一来怕疼、二来怕苦、三来怕死,来来来,换。”
公子折花低低地叹一声,颔首,召出一大堆瓶瓶罐罐,甚至手、脚。即墨胤听了即墨如是那假得不能再假的“三怕”,本就脸色发青了,又见那堆雪白妖异得跟球形关节人偶的肢体一样的零件,脸便白了。
即墨如是边拆装边笑问:“不知我儿记不记得,你刚被抱回来的半年是谁照顾的你?”
“说吧亲爱的。”
“是薄情!想不到吧。”
公子折花辩解道:“其实大多数时间是血族女侍代劳。”
即墨胤道:“所以?”
“不过我儿连许多为父跟
你一起的记忆都没有,想来不记得爵也是正常。”
“不打自招,你承认自己抹去我的记忆了?”
即墨如是道:“为父倒想问,我儿怎么记得‘师弈’这个名字。”
即墨胤道:“我也不知,记得而已。话说,尹姜暗通你去攻打尹州三台后,世人说他跟尹元同归于尽了,事实真是如此吗?”
侯爵两人同时露出一抹笑容。
“并不。”
即墨胤:“……”那是什么表情!
即墨如是道:“我儿,听为父细细道来。当时情况如此——”
鸿门之战后。
“睡了半年了,还要睡吗?”
即墨如是躺在榻上抽烟,长长的银烟管上纹着婆罗花。“我懒得动……话说我居然只睡了半年?”
“是啊,我把我的血给你喝了。事实上,之前你被造出来时父亲就把血族的血注射给了你。”
即墨如是道:“原来如此。这就是我对血这么敏感的原因?”他一往唇上抹血就浑身翻腾热流,伤口极速愈合。
“是啊。但记住,不能喝血,像舔伤口什么的都不行,不然就会像渴了一个世纪的血族以后突然闻到血腥味的血族。”
“真可怕。”
片刻静默。
“你居然还信任我。”公子折花抱着小小的师弈晃啊晃,充当人体摇篮。
“我除了信任你,还能信任谁?再说,难道我拖着这么具还没修好的身体去找孩子?还是得靠你啊,”即墨如是躺在床上勾勾手指,“让胤胤跟我贴个脸。”
公子折花于是照做:“假名字已经起好了?”
“对啊。你爹要怎么罚我?”
“他心疼你还来不及呢,”公子折花道,“你可是比我这个亲生的都受宠,你是他制造的‘完美艺术品’嘛。可不像他那徒弟,直接给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