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猛然睁开眼,空调正呜呜吹着凉风,他眯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天亮了。
头痛得想跳楼,林渊一条大毛腿还搭在他胸口上,怪不得梦里一直觉得呼吸不畅。
老沙和小八也醒了。
另一头的韩舟关闭摄像头,去了卫生间。这四个没刷牙没洗脸的开始讨论昨晚的鏖战。
“你和韩舟昨晚不是去绑院长了么?没绑到?”罗成问。
“办公室没人。但我们有一个重要发现!”小八竖起一根手指,自信满满,“那座孤儿院……其实是个医院!”
“怎么说?”
“墙上有锦旗呀!还有行医许可执照。”
“锦旗上是什么?”罗成异常敏感。
“都是些感谢类的,”小八挠着脸,“我只记住了一个:‘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老沙接着补充,“我和小八去了宿舍,找到了一本学习笔记,内容就是初中学的知识,但每隔几页,都有一页纸有被水晕开的痕迹,看不清楚。”
罗成搓着脚底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目前探知到的情报:笔记本上隐藏的内容,实际是医院的孤儿院,下落不明的小男孩,一问三不知的NPC。
这些零碎的线索怎么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呢?
罗成心里已经有了点苗头。
首先,他几乎可以肯定,梦主人就是林渊,不仅因为这小子疑似失忆,还因为他对迷彩服NPC有股蜜汁熟悉感。
这是其他队友不具备的。
普通人会对梦境回忆傻傻分不清楚,偶尔觉得某个场景、某个人似曾相识,也就是常说的“既视感”。
梦中任务进行到现在,只有林渊出现了既视感。
当时他似乎喃喃说了句“别动队”,虽然正在人机大战,罗成其实听了个真切。
是不是该把他吊起来审审?罗成打量着林渊,这小子从醒来后一直精神恍惚,呆呆地听他们讨论,也不回话。
老沙和小八进了卫生间洗漱,林渊依旧盘腿坐在床上,手无意识地抠着脚丫子。
某些梦境,醒来会让人觉得怅然若失。
“你现在心情怎么样?”罗成试探着问他。
“不知道,”林渊低下头,“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又不能想起来。”
“不能?”
“就是不能,”林渊迷茫地摇着头,“想起来,就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不好的事情么?”
“嗯。”
个体极力避免的回忆,再加上他说自己有轻微的PTSD……心因性遗忘症么?
莫名想到禁闭岛。
不同于脑器质性损伤引发的遗忘——也就是狗血剧里的常用套路——心因性遗忘多由创伤事件引发,个体遭遇应激**件,比如父母死亡,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地否定,还有些人会选择遗忘。
这是心理防御机制的一种。
当然,也有可能是脑损伤+创伤事件的综合。
两个姑娘洗漱完毕,准备去吃早餐,然后该上课的上课,该上班的上班。
临出门前,罗成叫住了她们,“今晚来早一点吧,我想一次性把事情解决。”
“多早?”老沙扶着门框,一脸疑惑。
“吃完饭就过来集合,”罗成说,“七点。”
“万一中途醒了呢?”小八有些担心。虽然做了两次任务,还没碰到过类似情况。
“我去医院开些安定,你们买耳塞眼罩,我们尽量把梦境时间拖长一点。”罗成合计着,“林渊跟我来一趟精神病院。”
“啊?干嘛?”
“我给你做个催眠。”
于是,林渊一路跟在罗成屁股后面,神色紧张。
毕竟,他以前去的都是咨询室或专业的心理工作室,精神病院还真没来过,在各种艺术作品的描绘中,这是个被妖魔化的地方,什么鬼故事杀人犯层出不穷。
“别紧张,就是普通医院。”罗成笑笑,安慰着说道。
下了出租车才发现精神病院有多荒凉——周围是一片面积广大的农田,两条狭长的马路将它与市区隔离开来。蝉鸣聒噪,日头毒辣,还有几个戴头纱的农妇正在喷农药。
精神病院大门伫立在油气管道间,进去一看,里面郁郁葱葱,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法梧,毒辣的日头好像也没那么晒人了。
罗成披上白大褂,走在前方带路,一路有患者家属向他问好——这才看出点专业医师的姿态来。
林渊其实对罗医生有些警惕,因为这家伙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在梦里完全是个暴躁老哥,行事风格简单粗暴,拳打NPC,脚踢迷彩服,一把斩骨刀挥得舞舞生风,见谁揍谁,还在跑路时差点痛击队友。
也就梦境分析稍微靠谱点。
他缩着脑袋跟在罗成身后,走进了住院部。
“罗医生好!”下电梯的护工师傅冲他点点头,身后跟着一串遛弯的精神病人。
“不坐这个电梯吗?”林渊叫住他。
“另一部,这个不到我办公室。”
罗成带头转了个弯,面前蓦然出现一片宽阔漫长的走廊,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瓷砖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林渊眯了眯眼,罗成的白大褂在眼前摇晃。
“罗哥,你办公室在几楼啊?”
“顶楼。”
“还要多久啊?老板催我去上班了。”林渊打开手机,他只请了一上午的假,现在是十一点半,一点上班,吃过中饭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来得及的,”罗成突然停下,转过身,“现在几点?”
“十一点半啊。”
“我们几点出的门?”
“八点半……”
不对!时间不对!从宾馆到精神病院只有半小时车程!再怎么磨蹭也不会是这个时间!
他惊恐地抓起手机,想再确认一下时间,可怎么都打不开了。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就坐出租……”
他想不起来了,之前干了什么,早饭吃了什么,完完全全不记得!
“你真的——是醒着的么?”罗医生站在他面前,笑容灿烂。
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无限度地拉远,罗医生变成极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光从他背后射来,影子也被拉得无限长。
阳光、走廊、蝉鸣全部消失了,所见只有漫无边际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