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涟被这场面一骇,倒退数步,不期然撞上了一个人。他回过头,那被他撞了的人是个提着灯的老人,仔细看,原来却是个瞎子。对方明明闭着眼睛,但江涟还是觉得他在紧紧盯着自己看,江涟伸手在老人面前挥了挥,问:“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说:“此处是忘忧镇。”
瞎子提灯,是个能正常对话并且有公德心的人。老人边说边往前走,江涟只好与他并排而走,问道:“天上是不是飞来许多蝴蝶?”
老人摇摇头:“蝴蝶?不知。”
江涟抬头看着顶上黑压压的一片,说:“也难怪,你看不到。”
“你别小瞧我,我眼盲心不盲。我从小就在忘忧镇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我都清清楚楚,六十三年,两万九千九百五十天,我每天都来回在这条路上走一遍,我比谁都了解这。”
江涟问:“您今年贵庚?”
老人面上流露一个笑容:“今年六十三。”
江涟略一思索,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哦,也就是说。您从出生那天起开始,每天都往返于这条路,那么请问,您是用走的还是爬的?”
老人并未答话,只是说:“我儿在街那头开客栈,店里冷清,我得为他拉客才行。甭管是人是鬼,只要给银子,那就是大爷。我在此处走动,不过是想招揽一两个客源,让我儿好好继承家业,和儿媳好好过日子,别总想着考取功名,大富大贵。生来是普通人家的命,一切就别强求。”
“这么说来,您有个儿子,还有个儿媳妇?”
提起儿子,老人面上隐含着骄傲,她说:“我儿打小就生的好看,志向又高,多少女儿家想嫁给我儿。唉,只是……”说到这时,她眉头皱了起来,浮现一片狰狞之色:“只是没想到,我儿不知从哪带回个农家女来,说是什么庙中相见,一见钟情,是观世音牵线安排的姻缘……我呸,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鄙妇人,哪能配得上我儿。”
这老太太看着面善,言语之间却能看出不是个善茬。
“好,娶就娶吧,只是成亲三年,儿媳妇肚皮始终不见动静。我说要我儿早点娶个妾室回来,好为我家传宗接代,可儿媳妇倒好,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的我儿立字据说今年只娶她一个。如此悍妇,不可留!”老人越说越激动,紧闭的眼皮下流出两行浑浊的泪。
江涟尊重女性,也不认为人的一面之词可信,这老太太添油加醋把她儿媳渲染成一位恶人,真相如何只有当事人知道,他一个外人不好发表言论,于是转移话题:“你家客栈在哪,怎么走了许久都没走到?”
老人停下了哭诉,指着前方说:“就在那。”
前方雾气散开,是一片废墟,江涟看着眼前的荒芜景色,疑惑道:“哪儿?”
老人仍旧指向前方,向前走去:“听你声音年纪轻轻,怎么眼神比我这老太婆还不好使?不就在那,双木客栈,看到了没?”
江涟跟着她的脚步向前:“没有。”
“怎么没有?”老人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