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个说我周围的人的颜色,一个说我的颜色。你们是不是一伙人,不是很重要。因为她一定会那样说,”
音节从柳拉的舌尖逐个滑落,碎了一地。“而我,也一定会那样说。
“你们用不着大费周折的。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连我现在说的话也考虑到了——即使我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柳拉眨眨眼。
她似乎在玛丽阿姨的嘴角看见了一个极轻极淡、转瞬即逝的笑。接着,玛丽阿姨板起了脸。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喝一勺那个药水,然后去睡觉。这里我来收拾。现在,马上。”
那天晚上柳拉喝到的是桑葚汁。
红中透黑的那种。
◇
马西亚从噩梦中惊醒。
他张眼望着房间里的黑暗,想到梦里无处不在的灰白雾气、血红的月亮、扭曲的肢体,和,和……那些古老的、不可言说的……
有光亮起。
马西亚先是一惊,然后心跳渐渐恢复平静。圆滚滚的光球飘到他的手边,跳起来,又落下。更多的光球随之聚拢,为他驱走黑暗,展开一片温和的暖黄光芒。
“谢谢。”他说着,戳了戳手边的一个光球,光球跳了一下,蹭蹭他的手指。
他又戳了戳。一戳,一蹦哒。
马西亚又戳了戳。终于有光球看不下去似的,愤愤然跳起来,飘到落地灯开关旁,来回摇摆,指引着马西亚从床上爬起来,点亮灯。
客厅的门是开着的。当马西亚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经听见有人向他走来。
玛丽阿姨。
她皱起眉,问道:“你做噩梦了?”
光球们看到她,躲了起来。
马西亚下意识点点头。
“这不应该,你已经喝了我的药水,能让你安稳睡到天亮才对,除非……”
“除非什么?”柳拉光着脚走在地上,无声无息。
玛丽阿姨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因为你。”
“我?我都不知道噩梦是什么。”
“一个恐怖的梦。”马西亚说,“你不会想让里面的事情发生。”
“梦又是什么?我每天晚上看到的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呀。”
玛丽阿姨叹了口气,“算了。我想雨停了。我该走了。”
说着,她扯起马西亚床上的毯子,揉成一团,再打开,毯子变回了手提袋的形状。而行军床、摇椅和那些瓶瓶罐罐也瞬间回到了袋子里。
原本躲在马西亚床下的光球们突然暴露在了玛丽阿姨锐利的视线里,瑟瑟发抖。
玛丽阿姨没有多看它们一眼,披上大衣,拎着手提袋和雨伞往门外走去。柳拉和马西亚跟在她身后。光球们原地蹦跳了一会,也一个接一个地沿着墙角跟了上来。
“对了,玛丽阿姨。”马西亚说,“我不只是做了个噩梦。噩梦之前我还做了个挺有意思的美梦。我梦见有星星落下来,你在雪山里游泳,过生日的人在房顶笑个不停……”
“停,马西亚。停。我是个正经人,一个正经保姆。你听得懂‘正经’的意思吗?”玛丽阿姨的手搭上了门框。
“玛丽阿姨,颜色究竟有什么含义?”柳拉问道。
光球们在她脚下打着转,终于下定决心,一个摞着一个跳起来,搭成一道垂直的球塔,顶端的小光球用力跳到玛丽阿姨面前。
玛丽阿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想让它们有什么含义它们就有什么含义。自己找去。”
柳拉耸耸肩,为她推开了门。
“对了,还有你们,小家伙们。不飘起来是很好的态度,不过我是没功夫管你们的。跟着柳拉,好自为之。”
撑起伞,顺着风,这个“正经保姆”朝他们挥挥手,就消失在了还带着昨夜雨水气息的天空里。
光球塔瞬间倒下,崩开。
一半的光球快活地浮了起来,另一半战战兢兢地在地上排列整齐。空中的光球们静止了几秒。唰的一声,空中的光球和地上的交换了动作。又过了几秒,光球们彻底乱了。
柳拉饶有兴致地看着它们,关上了门。
玛丽阿姨认识这些光球,她边走边想,它们是什么?星星?柳拉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不管怎么说,玛丽阿姨默认了,玛雅说的解释不是正确答案。
前提是,她准备相信玛丽阿姨吗?
“马西亚?”
“嗯?”马西亚转过头,开始紧急思考怎么才能跟一个不做梦的人解释清楚什么是梦和噩梦。
虽然说解释不清楚也就那个样子啦。
马西亚万万没有想到,柳拉问他的问题会是:
“你觉得黑色、白色和红色都有什么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