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茕感觉自己几近石化。

难得第一次下海，为了救人，结果救上来这人，反过来问他有没有受伤，还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

俞茕推了推身前的泪人。“兄弟……你认错人了吧？”

泪人的哭喊戛然而止，双手松了力道。

俞茕赶紧挪开身，尴尬打量对方。只见那人国字脸，大浓眉，端端正正一男儿，两眼却挂满泪水，“年久失修”又被海水浸湿的凌乱长发紧贴脸颊。

“俞茕……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见那人朝自己伸手，俞茕下意识往后躲，“……不对，我压根就没见过你啊！”

那人皱起眉头，而后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把头探出船外朝水里张望，而后猛抽口气往后一倒，难以置信般伸手抚着自己的脸。

得，看来他也被自己这落魄模样吓得不轻。

俞茕调整好表情，轻舒口气，道：“先上岸吧。”

俞茕摇着桨，时不时朝那人偷瞄几眼。那人如石像般坐在船中央。

月色如纱，海面上风平浪静，只有木船断断续续的吱呀声。

俞茕尝试和他搭话：“兄弟，你怎么大晚上的会在海里啊？过来夜游？”

郊区这片海域是中河市难得的一片净水，深受游泳爱好者的喜爱。俞茕看这人形单影只在海里呼救，猜测他是独自夜游不慎腿脚抽筋。

可细瞧他的装扮，开胶的帆布鞋，肥大的筒裤，还有松垮的长袖T恤，怎么看都不像特地趁夜游泳的人。

俞茕试探性一问，那人却闷不吭声。

俞茕只好换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喊的那个和我同名的人，是和你走散了吗？”

那人沉默良久，只回一句：“我不知道……”

木船本就没划多远，不一会儿俞茕就把它摇回岸边。

俞茕虽不解但也不打算多探听，人救上来就是了。

把木船拴好，俞茕朝那人挥手。“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转身径自沿海岸线往回走。

身后传来悉悉簌簌踩沙声，跟了十米远，俞茕心觉奇怪，回头去看。

那人低着头，跟在俞茕身后三米远，头发和衣服仍在滴水。背着光，俞茕看不清他的表情。

夜深人静，路灯昏暗，月亮也悄悄躲进云层。俞茕微蹙眉头告诉自己不要神经质。

继续向前走，上了大路往西，俞茕假装不经意回头，瞥见那人仍不远不近跟在三米远。

俞茕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家也住这边吗？”

俞茕所在的这一片郊区，除了他住的小区有几户年轻人，其余均为上了年纪的退休老人，而小区那几户年轻人也多为三十来岁的上班族，俞茕不记得有这样的年轻面孔存在。

俞茕转身，停住脚步等他回答。

那人抬起头，路灯下两只眼睛茫然无措。“我……我不认识路。”

看起来不像坏人，但是“不识路”这种借口略显蹩脚。总不能是游泳游得迷了方向？甚至是从其他地方漂过来的？

俞茕按下心中疑惑，转回身子，沉声道：“跟我走吧。”

那人似乎真不识路，一路无言紧跟俞茕身后，被俞茕领到警察局门口时依旧一脸茫然。

“进去吧，警察会帮你找路的。”俞茕下巴一扬示意他进去。

“俞茕……”那人一阵惊疑。

又在喊那个同名的人。

俞茕不理会他，手插兜里掉头就走。

“俞茕！！”带着哭腔的呼喊朝自己袭来，俞茕转过身，一团黑影又一次扑进他怀里。准确来说，是把他扑进怀里。

俞茕有点哭笑不得。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今晚却接连见到两次，还都来自一个比他还人高马大的人。

值班警察闻声赶了出来，看到一只狗熊搂着一根竹竿嚎啕大哭，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看到竹竿推攘着狗熊吼了声“你放开我”，才连忙跑近去一问究竟。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而这吓一跳的人，却是俞茕。

冉涛，中河农业大学生物科学专业大三生。

俞茕万万没想到，自己从海里“捞”上来的人，竟然与自己同校同级同专业。更让俞茕目瞪口呆的是，这人竟是自卑孤僻于六小时前留下遗书便消失不见的存在。室友报案警察搜寻无果都以为挽救无望，不想竟被他“找”到了。

警察们激动万分，给那人干净毛巾擦水，拉着他嘘寒问暖做心理辅导，末了还表示要送那人回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