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大多数离家出走的贵族少爷,西里尔将自己照顾的不算太糟。他从小就厌恶贵族的繁文缛节,长期混迹于市井之间。他熟悉平民们粗鄙的脏话,自己时常也会来上几句。
沿路的城镇中,很少有人会怀疑他是一个真正的公子哥儿。这个黑乎乎的家伙撒谎的模样是如许真诚,以至于大家都相信了他是来自埃诺某个贵族的小园丁亚桑,因为撺掇主人儿子喝花酒被扫地出门。
“小兄弟,要来点肉汤吗?”路过某个村庄时,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婆向公爵次子招手道。虽然西里尔觉得她锅里的汤有点脏兮兮的,锅面上漂浮的肉块看上去模样也甚是可疑。但鉴于他已赶了一天的路,再加上锅内传来的香气直往他的鼻尖窜去,他还是决定来上一碗。
“多少钱一碗?”
“四个铜币。”
“我顶多愿意花三个铜币买这碗烂汤。”西里尔故意和对方讨价还价,他当然不缺这么一点钱。但如果作为小园丁亚桑的身份,能省则省自然是最好的。
“三个就三个吧,你这该死的小鬼。”老太婆不怎么情愿地说道,给西里尔盛汤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她用来盛汤的陶碗自然也是脏兮兮的,西里尔努力不去在意碗沿上奇怪的污渍,用勺子搅了搅其中的内容,舀起一勺往嘴里送去。
“那么漂亮的小少爷,却那么抠门,老天真是白瞎眼了。”还没等西里尔品尝出嘴里的味道,老太婆的声音传来,她笑的那么开心,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一团皱巴巴的废纸了。西里尔意识到不对劲,自己这副脏兮兮的模样,从什么鬼地方看都和漂亮沾不上边去。
这么说真是蠢极了,然而此刻的公爵次子,这才察觉到自己被骗了。可惜为时已晚,失去意识的时刻,他听到了陶碗摔在地上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西里尔终于醒来了,自己似乎是在一辆移动的马车上,手脚上都绑着硌人的粗绳,身边挤了七八个相同待遇的少年。车厢口坐着一个高大强壮的剃着平头的男人,皮肤黝黑,手里还拿着一道粗到骇人的皮鞭。
“这里是哪里?”西里尔努力忍耐着车厢里弥漫的汗臭味,小声问道。
“听人贩说是去维亚,据说那边有不少男人都喜欢和小男孩一起玩。”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悄悄回答道,西里尔注意到他有一条木头的假腿。
大陆上生存着许多种族,维亚和赫里克一样,隶属于人类的统治。如果说赫里克属于文明国度,那么维亚整个就是一个蛮人国。那边的居民穿着兽皮制成的围裙,行事遵循本能,很少考虑理性。在埃诺,西里尔也见过一些喜欢玩弄男孩的贵族,他打心底厌恶这些家伙。想到自己也可能成为被玩弄的对象,不由感到胃里一阵翻腾。
如果在这里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会如何,会有人愿意相信他吗?西里尔几乎窒息地想,车厢里的确够臭的,像是死鱼生蛆腐烂的味道。
“来了个金发小美人啊。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应该出身不错吧,怎么,最后还是得沦为像我们一样的下流玩物。”对面某个少年笑嘻嘻地说,虽然五官还算周正,却莫名呈现出一种獐头鼠脑的油腻气质,西里尔敢打赌,车厢里的臭味有一大半大概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别理他。”之前那个少了一条腿的残疾少年悄悄说,“某种人,自己掉在粪坑里还要嫌别人脏……”
“怎么,小残疾,你迷上金发小美人了?”油腻少年嬉皮笑脸地说,“我看你缺胳膊少腿的模样,就是白送给那些蛮人说不定人家都不要,只配当当末等人的尿壶。”
西里尔忍无可忍,就算手脚被绑着,也硬撑着起身,给那该死的混蛋点颜色看看。车上的空间很小,勉强还能够着对面。可惜西里尔还未来得及动手,背上就狠狠挨了一鞭子,疼得几乎眼冒金星,男人粗鲁的声音响起,“反了天啦?我看你就是欠操了,小□□!”
西里尔虽然在埃诺口碑极差,到底还是贵族公子,从未有人敢当面骂他,甚至说重话都很少有。西里尔感觉自己的肋骨几乎都被打断了,物理的疼痛固然剧烈,更加难以忍受的却是精神上的侮辱。
西里尔感到眼前一片空白,或许这只是一场该死的噩梦,醒来后自己依旧是埃诺的纨绔子弟,周遭的一切却又真实得可怕,提醒着他已然陷入超乎想象的悲惨境地。
随身携带的金钱自然已被人贩搜刮干净,脸上的煤灰也被擦去了。出色的容貌反而成为了悲剧的根源,意味着西里尔要承受超出其余少年数倍的责骂与污言秽语。吃的自然是极差的,连猪都不如。如果不是瘸腿少年好言劝慰,西里尔可能真的会彻底精神崩溃。
瘸腿少年说他叫帕蒂,是一个乡下铁匠的儿子,本该子承父业,却因缺乏兴趣转而投靠埃诺一个卖布的亲戚。路上本想帮助一个摔倒在地的怀孕女人,没想到却是个诱饵,反而落到了人贩手中。
西里尔继续用小园丁亚桑那一套鬼话骗他,心中暗暗发誓如果能回到埃诺,一定要竭尽所能帮助他。
到了赫里克的边境,人贩将少年紧紧绑在一起,每个人的嘴里都塞了一块破布。
“先生,您的车里是什么货物?”西里尔听到车外,一个带着地方口音的军官问道。
“是一些进口的猪饲料。”人贩殷勤地说,“在巴林很是畅销。”
“这年头饲料都要靠进口的吗?”军官疑惑地问道,“让我检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