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确认,当初的傀儡,是不是还完好无缺地封存在箱子里。
后台很黑,因为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没有开灯,拿着手电筒,按照记忆中的方位寻找那个装着傀儡的箱子。
随后,他惊恐地发现,傀儡不仅被拿出来了,还正正地坐在箱子上。
它低眉顺眼,长发柔顺地披在胸前,身上穿着当初柳天瑾那套雪白的演出服。怀里,搂着一个娃娃……
——就像活着一样。
这个娃娃蒋均十分熟悉,因为它的一针一线都由他蒋均亲手缝制,红色的眼睛,咧开的嘴角,以及他亲手做过防腐处理的皮肤……
人皮娃娃……为什么会在这里!
蒋均突然打了个寒颤,一瞬间毛骨悚然,仿佛人皮娃娃那双血红的眼睛正阴冷地盯着自己。
别瞎想!蒋均警告自己。
他强压下内心的恐惧,上前想要将傀儡跟娃娃一同塞进箱子里。抬手的一瞬间,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更加强烈,强烈到令他浑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他皱眉,内心疯狂叫嚣着离开,可这里不处理不行!他咬咬牙,拽起人偶塞进了箱子里,然后快步逃离这个诡异的后台。
可他前脚刚刚踏出后台,报告厅的灯就突然亮了起来。他闭上眼,一时无法适应光亮。他很慌张,内心的秘密埋藏了太久,突如其来的灯光,让他恍惚有一种一切暴露的错觉,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黑暗中丑恶的生物,一旦暴露在光下,就无处遁形。
过了好一会儿,蒋均才勉强睁开眼睛,他注意到,电源开关旁站着一个漂亮的女生,牵着一只黑色的大狗。
“你是?”蒋均微微退后一步,做出一个防御的姿势。女孩子笑了笑,将牵绳拴在椅子上:“蒋均学长?我是话剧社的,安阳。”
安阳?不就是话剧社长跟自己通气时,说喜欢自己的女生吗?蒋均心想。但即便这样,他仍然不敢放松警惕:“这么晚了,学妹来这里做什么?”
“布置场地。”女生淡淡地回答。
场地?布置什么场地?也许是看出了蒋均的疑惑,安阳补充道:“这里马上要进行一场演出,我提前来布置场地。”
“哦?什么演出?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观赏一下?”
在人前,蒋均一直都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生,即使是在柳天瑾记忆中最狼狈的那一晚,他也一直表现得从容不迫。柳天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学长说笑了,你是最重要的演员,这场演出精彩与否,还要全仰仗你。”
蒋均突然有种心跳骤停的错觉,他勉强拉起一个笑容:“什、什么演出?”
女孩抬手指向蒋均身后,他下意识回头,扭头的瞬间听见女孩叹息般的耳语:“傀儡之死啊……”
蒋均瞪大眼睛,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舞台正中的画。漆黑的背景,纯白的舞台,以及傀儡身下刺眼的鲜红——画的内容蒋均并不陌生,画上描述的七年前的那一晚,如同噩梦一般,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使他不得安宁。
“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蒋均厉声道。女孩没有搭理他,只是幽幽地望着他身后。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蒋均站在舞台上与女孩对峙,他视线的盲区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前有猛虎后有豺狼,形容的就是蒋均此时此刻进退两难的局面。身前有不明身份的诡异少女,身后有未知的危险。
吧嗒……吧嗒……吧嗒……
身后的响动离他越来越近,蒋均咽了口口水,全身高度警惕着。
吧嗒……吧嗒……
“你不转过去看看吗?看看是谁在你身后?”柳天瑾毫不在意地说,甚至体贴地退后几步坐在观众席上。
吧嗒……
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声源离蒋均极近,那一瞬间,蒋均汗毛耸立。他犹豫了几秒,确定面前诡异的少女不会有任何动作后,缓缓转过身去,一张掉漆的脸映入眼帘。蒋均倒吸一口气,猛地退后几步,那具之前被他锁进箱子里的人偶,不知怎么从箱子里出来了,歪着脑袋站在了他身后。
“啊!”蒋均惊叫一声,几步跳离原来的位置。他环顾四周,惊恐地发现报告厅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四面都是洁白的墙壁。
欲出无门。
他焦急地拍打着墙壁,洁白的墙壁上却渐渐浮现出了一张张人脸,这张脸正是被他毁尸灭迹的柳天瑾!
柳天瑾漂亮的脸一张张从墙壁中浮现出来,有的哭有的笑,有的癫有的闹,目光却一致地死死盯住蒋均。
蒋均大骇,疾步后退,想要尽可能地逃离四周的墙壁。就在这时,墙壁却移动起来,从四周朝着他压过来,那些表情各异的脸,离他越来越近。
蒋均惊恐地叫喊,他闭上眼睛,喊着柳天瑾的名字,喊着对不起。
“嗯?”女孩应了一声。蒋均预想中的压迫和疼痛都没有发生,他不敢置信地睁开眼,四周哪有什么长满脸的墙壁,他瘫坐在舞台正中央,傀儡吊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斑驳的脸上挂着冷笑。他的脚边,丢着那个人皮娃娃,红色的眼睛,阴冷地注视着他。
就好像,他在舞台上表演得滑稽可笑,而她们都是他的观众。
“我知道了!你不是什么安阳!你是柳天瑾!”蒋均崩溃地大喊。
“嗯。”女孩好脾气地又应了一声。
她应声的时候,蒋均突然想起,在那时的话剧社里,柳天瑾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她漂亮,又好相处,就连自己也曾经对她有过好感。只是这个好感,被残忍地毁灭了。午夜梦回,他想起的,都是她因为窒息而青紫的脸。
“你已经死了……”
“我知道,是被你杀死的不是吗?”女孩牵着那只大黑狗,站在台下看着他。她表情恬淡,就好像死去的不是她自己一样。
“我不是故意的,我很后悔,如果那时候再好好检查一下,检查一下威亚,你就不会死了。”蒋均抱着头,涕泪横流,完全没有了之前从容不迫的样子。
柳天瑾轻笑一声:“威亚的事情,既然你道歉了,我原谅你。可你为什么要把我分尸,为什么要把我剥皮,为什么用我的肉喂狗,为什么不肯放过我,让我连投胎都做不到呢。”柳天瑾慢慢地陈述,她的声音温柔轻软,没有丝毫的愤怒。
她今天来并非是向蒋均发泄她的愤怒与仇恨,这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她只是要他偿命。
“对不起,我那时候太害怕了。我不能让你的死毁了我的前途,我那么努力,才有了今天。”蒋均懊恼地说,“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柳天瑾牵着狗,从舞台侧面的小楼梯走到了蒋均身边,她说:“你知道用镇压人皮娃娃的方式,使我不得超生,那么你应该信鬼神。我很奇怪,一个信鬼神的人,为什么不信因果。你该得到的不该得到的,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强求又有什么用呢?”
柳天瑾突然笑起来,她轻声问:“蒋均,这七年,你过得好吗?”
难得听见她言语上的情绪波动,蒋均如同有所预感一般抬起头,他惊恐地发现,柳天瑾的身后,站着很多很多的狗。黄的黑的,白的花的,有大有小,都恶狠狠地看着他。
他听见自己吞咽唾液的声音,还有柳天瑾的轻笑声:“你还记得它们吗?你曾经喂过它们,用我的肉。”
说着,她轻轻松开了手中的牵绳……
第二天,警笛声响彻S大校园,林迟披上衣服直奔学校。没过多久,他一脸苍白地回来了。
“蒋均,死了。被狗活生生,咬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