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的人不会折磨他人,往往是那些曾受折磨的人转而成为折磨他人者。
[荣格]
“痛苦吗?”
男人有一双漆黑深邃的双眸,让他想起黑洞。
“快感和痛苦,只是一线之隔。”男人倏忽笑了,握上了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颤抖退缩,男人却握紧了他的手。
他眼前的世界如同融化的油彩,混乱粘腻,一塌糊涂,他什么都能看见,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世界晃动成虚幻,他抓不住。
“当你跨过阻隔,就不会再痛苦。”男人似乎笑了,“你看,天使不是从死亡中升空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抬头还是低头,周围的世界飞速旋转,他头昏眼花,胃部的抽痛引发难以忍受的呕吐感。
涕泗横流的同时,他看见眼前的血红突然褪去,天使洁白的羽翼在他面前展开。
他头痛欲裂,却飘飘欲仙,恨不得就此死去。
可天使转瞬即逝,世界重回混乱。
他四下寻找,终于再次找到了那个男人。
“免费咨询到此为止哦。”男人百无聊赖的半敛了瞳眸,“我引你跳下来,怎么堕落,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他想要叫男人,却发不出声音。
世界依旧混乱扭曲,像个接触不良的电视机,又像小丑脸上化了的油彩,就连时间都被折叠撕扯,母亲的所有面孔都一并消失不见。
“饥饿和贪婪到底有什么区别?”有声音传来,他却看不清人影。
他不在乎,他只需要快感,那种让他远离无休无止的饥渴与痛苦的快感。
“要吃吗?”那人与四周的颜色混成一团杂乱不堪,他看见黑暗晃动,又看见白色掠过天空。
“是鹅肝。”那人声音淡漠。
他尝不出味道,东西坠入腹中,他只觉得冷,像是被死神的长袍拂过脊柱,魂灵都坠入冰寒河水中。
那人不知道给他注射了什么,他眼前终于有了人的轮廓。
“你有归处吗?孩子?”那人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银色的闪烁刺痛了他的眼眸。
他感觉自己终于落地,虚浮的意识勉强支撑。
“汉灵顿村,田纳西州。”他听见自己声音沙哑,“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回去。”
“那就回去。”那人似乎推了他一把。
他踉跄几步,世界的色调阴沉起来,他似乎撞入雨中。
雨水模糊了玻璃,世界像个鱼缸。
这场连绵的雨下了两天。
皮埃尔抓起大衣,不露痕迹的瞥了一眼窗外的连绵阴雨。
汉尼拔从沙发里起身,解下袖扣,抬眸望向皮埃尔道:“据说饥饿的人在雨里可以遇上盛宴,要留下来共进晚餐吗?”
皮埃尔整理大衣的动作狠狠的僵硬了一下,他难得明显的抖了一下。
汉尼拔把他突然的颤抖尽收眼底,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
皮埃尔抬眸迎上汉尼拔的目光,似乎要用目光穿透汉尼拔的一切。
他可以感到疯子的气息,也可以感受到气息的变化。
汉尼拔在兴奋。
在他温和有礼的外表下,是极力隐瞒克制的极度兴奋。
皮埃尔不明白哪个点触动了汉尼拔的兴奋。
但直觉告诉他,他即将找到一个猎捕的切入点。
像是在炙烤的丛林中,终于找到猎物的脚印。
一种根植于血脉的猎杀本能汹涌着,裹挟着肾上腺素冲向四肢。
皮埃尔强压下兴奋,试探的做起了排除法:“我不是饥饿的人。”
“狂热也是饥饿的一种。”汉尼拔挽起袖子,绕过酒柜,手指在光影晦涩的酒杯上轻轻跃动,“而你对我很狂热。”
皮埃尔把手背在身后,无所谓地对着汉尼拔撇了撇嘴。
每次他感到兴奋之时,他就会变得无比胆大,或许疯狂和大胆总是相辅相成。
汉尼拔打开冰箱,冰箱内有一个盛满暗红色酱料的玻璃罐子和一把刀,借着冰箱门的遮挡,汉尼拔把手放在了刀上。
“每次心理咨询都敷衍了事,却对我意外的狂热。”汉尼拔转头望向皮埃尔,“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皮埃尔居然没心没肺的笑了:“欸,是这样吗?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啦。”
“你有点儿像以前甩了我的那个渣男,我一见你就想打你。”皮埃尔气死人不偿命的耸了耸肩,“没办法,谁让我有病呢。”
刀都拿好了的汉尼拔:“……”
这不是有病,这是无赖。
两个怪物对峙,最容易出现谁都找不到破绽的僵持。
汉尼拔生生把手从刀上移到玻璃罐子上,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笑道:“那还真是荣幸啊。”
“别客气。”皮埃尔笑得十分欠揍,“渣男不得好死。”
汉尼拔:“……”
汉尼拔把罐子放在桌子上,恢复了温文尔雅的笑容:“可惜现在只有鹅肝酱了,你要是两天前来,刚好可以碰上新鲜的鹅肝。”
皮埃尔再次抖了一下,寒意顺着雨声渗入骨髓。
突然剧烈的心悸让他呼吸困难,皮埃尔借着倚靠门框的姿势,遮掩了自己眼花的虚弱。
他是存在长期抑郁引起的躯体化障碍,但绝不会这样突然恶化,而更不巧的是,他没带西蒙给他的镇定类药物。
这种感觉不常出现,皮埃尔上一次这么失控的颤抖,还是怪物猎人计划里,一个傻逼把自己的血灌进他嘴里了。
血液进入口中的那一刻,皮埃尔感受到了那个神经病铺天盖地的兴奋,那人病态的快感海啸般摧毁了他的神经。
整整一个周,他失眠噩梦,厌食呕吐,崩溃般精神紧张,见到红色的东西,他就会冲上去砸掉。
也就是从那之后,皮埃尔才知道自己的奇怪能力存在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