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喷泉处,几个人就势把麻袋掷在地下,方才抬着的时候声音听不太真切,只缥缈传来点响动,直到现在和地面狠狠的一碰,明颀才辨别出那是钱币互相摩擦碰撞的声音。
一只黑蝠眼看飞得只离他们有三四尺,忽然被无形的信号给扰乱,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召也召不回来,就坡下驴地跟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撞得散了架,抽搐几下便灰飞烟灭。
明颀动了动手指,还好把另外一只牵住了,正巧回头一看,江夜僵手僵脚地,正在思考下一步往哪跨。跟踪的小伎俩被抓了个现行,他有些手足无措,狂挠了几把空气才把动作收拾好,一颗心却还是空荡荡地蹦个不停,只得装腔作势咳嗽了几声,继而茫然地望着面前人。
明颀一面被名为“不速之客”的玩意儿压着神经,这一边却被江夜给逗笑了。
喷泉处几个人这时瞧见他们,不过是意思意思点两个头,倒也没把人放在心上。
这喷泉不是普通的喷泉,说高尚点,那叫许愿池!
起因还是刚才来的那个“土豪”。
他家原本穷得一批,祖上三辈都是农民,三辈以上嘛……据说也是农民。
穷得叮当响那种。
只是不知道哪天他一事无成的老爹喝醉酒,半夜来这里挥泪,对着喷泉愤慨地哭诉了俩时辰。无非是些功不成名不就的胡话,外加了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修饰修饰,可是把老本都透了出来,牙缝里的学识统统掏光,说尽了毛爷爷好话,就是为了引出最后的重点——列祖列宗还有各路好汉们,在天有灵的话麻烦睁只眼闭只眼,当我不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跪求把我归在“壮志难酬”的仁人志士里,你们大袖一挥,便宜便宜我点功德,圆圆我大富大贵的梦吧!
别说,结果这还就真成了。
后来被大肆渲染,来许愿的就越来越多。
这喷泉早些年就在这,比伏龙洞的历史早个十来年。那时候喷泉是个稀奇玩意儿,尤其是在农业至上,服务业处于绝对劣势的农村里。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持有一个观点——这玩意儿除了好看,真一无是处!
可大概就因为这一星半点的眼缘,喷泉就一直留到现在,算下来也快十三岁了。
明颀还在笑。
他笑的时候眼睛弯成一个微妙好看的角度,眼白的朱砂痣莫名异常显眼,虽是在暗夜里,色调却提高了不止一分,仿佛隐隐透着光似的,有点牵人心魄的邪门儿,看久了还有点上/瘾。
江夜侧过头去,他觉得他现在不光是脸,就从眉梢到神经末梢,都是绯红绯红的。
明颀早就见怪不怪,过去拍拍他的肩:“很难得的是:你的追踪能力和反侦查能力和六年前比,下降了n个百分点,括号,n大于等于10。所以,两千多个日子里,你除了长了个子,还长了什么?头发吗?”
江夜被怼得哑口无言,一直拼命地从脑子搜索句子来以理服人,奈何脑子里一片乱码。
明颀特别享受做这种戳穿人小秘密的勾当,对方越是表现得焦灼,他小小的征服欲就得到点点满足,甚至想得寸进尺,好彰显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威。
江夜没有给他继续讽刺的机会,倒退着迈了好几米,才跑到回去,一头钻进小酒店里面。
明颀也提步跟过去。
胖子土豪和不归寒暄了几句,明颀耳朵尖得跟狗似的,守在自己卧室前,等着泛舟过来了,伸出一只脚,把他绊倒。
“嗷——”泛舟一膝盖搁到地上,这已经是他竭尽全力能保持的最大化优雅了,虽然此人平时习惯于把面子放在地上摩擦,关键时候,他也还是要脸的。
“明老师,呼——我这样叫你合适吗?”他从地上站起来。
“合适,合适,哈哈哈哈。”
泛舟:“……你怎么这么皮?你好歹是个人民教师诶。”
“法律规定人民教师一定就要刻板无聊,要偷死忙闲传播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只把敲木鱼当□□好的吗?”
泛舟:“额……你是老大,你说了算。”说着他双手抱拳,表示——dltql。
他是真不知道明颀三百六十式怼人是继承哪位仙人,乍一听无甚不对又不带脏字并且让人无力反驳,仔细一听还不如乍一听!
这是人说的话吗?!
还他妈边说边抛媚眼,哪个老师能骚成这样?!
泛舟暗自抱紧自己,被撩的时候倒是想起要洁身自好,福至心灵,眼神一闪道:“法律没有认同龙阳……”
“也没有反对。”明颀把话头抢过去。
他向来不喜欢光明正大地和别人讨论“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这种敏感话题,怕因此破坏了某些人对他的好印象,也怕晓得了对方的态度让自己寒心。
自幼独立惯了,原本走到哪都不需要朋友,可非到必要万不可撕破脸皮,人情冷暖,冷不冷它都是人情,未免不能为其所用——这是他妈从□□他听各种大道理,他能心安理得主动消化的唯一一个。
他表情上没有不悦,因为知道泛舟只是慌不择言,并无意冒犯。
泛舟首先打破微妙的尴尬,转口问:“明老师主动搭讪,可是有什么大事?”
“有,”明老师也不拐弯,“那个胖子的爸爸,就是不归他大伯的儿子?”
“对,他爷爷和那个……胖子的爷爷是亲兄弟来着。唔——问这个干什么?”
“早上不来送了茶吗?问问而已,茶还挺好喝。这样说来,也怪得那胖子还舍得把好脸色分几个给不归看,我以为有钱人向来谁都看不起。”
“嘿嘿,你仇富吗?正好,一起啊。”
“……”
“明老师,你可快别叫人家胖子了。那小孩小时候瘦得跟猴子似的,人家逗他就叫他猴子,只会嗷嗷叫,没读过多少书。这倒好,长大了长结实了,又被人叫做胖子,不晓得他心里窝了好大的火气,说不准听到个声响就带人来揍你了。”
他说着,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语气重了,不过细想又是事实,于是加了事实凭证。
泛舟:“这小子,嗐,我差点以为他混黑/道的。上中学作业本被同学撕了,放学后他就找了个摊子顺了把刀,拿去给人捅了。这就算了,关键是他干完把人关教室里,用胶带把鼻子嘴都捂上,又把刀子还到摊子上。是那摊子的老板看刀上有血,才觉得不对劲,报告给保安,才保住被捅的那位一条命。”
明颀眉毛挑起老高:“烂梗王?”
泛舟给了他一个白眼:“什么呀?!明老师你以为我在讲故事啊?真事啊,我……”
“你又没看到。”明颀辈靠在门上,把这话题翻过去,“我听江夜说你捡到好东西了,上面印有红色毛爷爷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