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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眼(2/2)

不过怖条都被禁了好多年,涉及鬼神、灵异,诸如此类反科学的东西,也大多被光辉的21世纪曙光压制在了远瞻未来的科技成果和伟大进步之下。

明颀叹了口气,心说鬼怕人害人之类的事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我们大多数人也没给这群异世界的生物留余地,我们的一味抵制和拒绝互通有无,和他们一样,都是黑暗森林法则下的自我保护机制。

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呢?

这些东西是真的存在啊。

他顿觉头痛,把严柯抱紧了,干脆不再想。

过年如过关,前些日子不是交代学校那边的事就是被七大姑八大姨交代。在杭州待的时日里,终是没看成雪,好死不死,正要走的前一天,苏祁这货居然来了,还带着他妻子。

前男友带老婆来看他,盛世奇景,他领略了一把惊吓和不可思议,分别时觉得自己肯定窦性心跳过速。

水云苑那只猫就是苏祁送的,托隔壁文叔帮忙养着,听说这几天吃得比猪还多,吃饱了就窝在被窝里养肥膘。

火车上被挤挤攘攘的人群推得睡意全无时,明颀把自己回村的意图和重大人生经历仔细梳理了一遍,用人品丈量了下自己脸皮的厚度,堂而皇之地认为:虽然在众多亲戚眼中,自己已然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但话说得漂亮样子做得好看,大众就有扭转乾坤的力量让我在舆论里活过来。

只是到时候话题是不是“这厮不是被开除祖籍了怎么还敢回来”之类,他就不便多揣测了,因为他也不知道生他养他的父母亲能有多不要脸。经济独立之后他每个月会往家里寄钱,他认为自己也够仁至义尽。

行至一座小山头,水泥路在弯道后陡然一转,接上一条草木丛生的毛路。明颀走上去,那边原是梯田的地方现下已经干涸了,只剩硬/邦/邦的田垄可以落座。

严柯抱着本《中外名人图鉴》,坐在明颀身边。

四野茫茫,天幕下群山峻岭一览无余。视野西南方乃是一脉高山,当地人叫“发达岭”,是旧时代土匪占山为王的根据地,后来被红色力量剿灭后,成为了商道,马匹驼着货物和人,常常从这里经过。

发达岭下是一块小型平原,新中国成立之初百废俱兴,从有勇士在这里开垦了第一块田地之后,逐渐发展起来,成为人群聚居地,人间烟火一山村——“岍山村”,那块平原也叫岍山平原。

岍山村的油菜花特别好看,到了日子还会举办一个“菜花会”,明颀坐在田垄上甩脚,还挺期待在这里自上而下看繁华盛开、人间芳菲的样子。

这时他突然想起个人。

江夜。

被这点突如其来的想法撩了心弦,他就没办法平静下来,胸中烈火越涌,快要把他撕碎。

自从上次通话后,江夜就没主动跟他联系过,晚安也干脆不发了。

他摸出手机,想做点什么,喉头耸动几下又忍住了。

不能认输,什么时候也不能。

他一直坐到了睡意上头,才抱着严柯回去。

姥姥正好做了一大桌子家常菜,招呼着上座,姥爷从卧房里出来眉头就一直紧锁着,饭用到一半,他才不耐烦了,对着姥姥发问:“啧啧,我的酒呢?”

姥姥:“还喝呢,你怎么不跟杜康一起睡去?!”

“外孙好容易回来,我心里高兴!”

“高兴也不能喝!”姥姥也很坚持。

“喝!就得喝!不但要喝还得满上!阿明!取个海碗来,我还就不信妖了!”

明颀居然被祖父母喂了把打情骂俏的狗粮,暗自道世态炎凉,世道沧桑。饭后严嫂子帮着收拾碗筷,姥姥把他骂出去:“去去去!这些事情是该你做的吗?!”

明颀哭笑不得,出门跟正坐在小板凳上画画的严柯面面相觑,忽感儿时岁月近在咫尺,仿佛就要一脚踏进了。

那时的日子过得极慢,整个下午他可以用用棍子在泥巴上把《说唱脸谱》的人物画一遍,再用蜂蜜在地上写“忠”“奸”。他因为这个问题和小伙伴们争吵不少,因为他们觉得曹操是十恶不赦,“大坏蛋”!而他坚持他是个英雄,是才子!

那时候木板墙还是现在这个木板墙,墙上竹钉挂着几把油纸伞,不怕屁股开花把油纸卸下来,和着马路外面竹树上的现成材料,用白面浆糊粘成几个皮影。

他做这些的功夫,隔壁小妹儿伙同一溜姐妹儿,去后院山坡上采撷金盏花和醡浆草,心灵手巧的手那么一摆弄,花环手环样样来,尽往他头上手上招呼。

纵然他因为这些事吃了好多苦头,再想起来不过是眨眼闭眼的瞬间,历史和现实的界限泾渭分明,而正如大多数人所告诫那样——人,须活在当下。所以更加不必怀念。

晚上,姥爷给他左眼角用颜料画了个符号,隔日清晨,那只眼睛就恢复正常了。

严嫂子饶有兴致地对他眨眨眼:“老弟,你看我现在,还是负片吗?”

“不是了。”他在镜子里看自己,“这符号怎么……好眼熟?”

“嗯,”严嫂子正有此意,“像工农红军旗帜上的镰刀和锤子。”

明颀:“……这是认真的吗?”

姥爷杵着拐杖,笑的牙龈毕露:“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玉可真机灵。”

明颀:“……”

他起身:“治好眼睛我可走了,免得过几天看见某些人碍眼。”

姥爷把他摁下来:“留下来!过年!”

姥爷姥姥们的儿女竞相回来了。一直到了腊月二十八,舅舅舅娘们出门采购最后一批年货时,只有几个姑还在嫁出去的地方等着拜年才过来。

姥爷拐杖在地上点点,对大舅说:“七不归,八不出。七乃柴、米、油、盐、酱、醋、茶,八乃孝、悌、忠、信、礼、义、廉、耻。闲杂人等都给我留在家里,别出门丢人去。”

大舅接了话,一行人走了,往镇子上的市场赶。大舅的女儿,也是明颀他姐,看他不明白这话里意思,对他讲:这是因为去年这个时候上街买年货,小舅舅喝醉了酒同人打架被派出所拘留了,闹得一家人很不开心,所幸劝住了姥爷,要不然得家法伺候。

家法简单粗暴,就是抄书,抄家谱。

明颀幼时读到陆游的诗,如是:“归志宁无五亩园,读书本意在元元”,说的是作者归隐之志并非困于一亩三分地,读书本意乃是为芸芸众生、万千黎民。

他一个脑袋两个大,心说:读书不就是为了规避先生的板子么?再往深处解释了去,大抵都跟“官宦仕途”“飞黄腾达”脱不了联系,无非是“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的道理,读书不过是追求钟鸣鼎食之徒的跳板罢了,怎么还能跟其他人扯上关系?不解,当日下了课直冲到房里拽着姥爷衣角追问。

姥爷郑重其事,甚至把家谱倒腾出来,用戒尺戳着上面名字对他说:“仔细读,书读千遍,其义自见。”

等到他读至极度委屈之时,眼泪哗哗直下,跪地上磕了一响头,姥爷心头一软,把他扶起来到自己膝盖上,边道:”我秦家世代儿郎,过往千人,都被一个‘利’字吊着,你□□父尤甚。因先祖的机遇,这穷山一脉发了笔横财,却非仗义之属,终究没做成天生飞龙的清贵。老来清明了些,才从圣贤书中瞥见人间正道,因而我从小便跟你一样受训,说宁误繁华世,不丢枕边书。”

明颀抹着眼泪,似懂非懂地听着。

姥爷又说:“富贵与否,先人的命都与阎王抵债去了,留下点警醒与后世,切莫弄丢。生前光芒万丈也好,稀疏潦草也罢,现今都只剩姓名两三字,往后人丁一代代再传,口耳故事也要绝迹,这是追名逐利的所得。多读圣贤书,便知晓黎民百姓所受何益,也知道了为何无欲无求,理想起于天下苍生之人,历经多年磨砺倒教人难忘了。”

明颀回想起这段话,现在还感触良多,只是自觉自己没活出个正经读书人的样子,倒是应了姥爷话里的“稀疏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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