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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眼(2/2)

“嘁——”姥爷用拐杖跺他脚,“看书还要请示,没点人民教师的自觉。早知道你这个样子,真该让你学人书童给人研墨去,叫你好好尝尝当睁眼瞎的滋味儿。”

说着便负手,看戏去了。

书房格局不大,书架摆得规规矩矩,横平竖直。书落了年代久远的灰,肉眼的凝结核在空中飘。

明颀走到一个架子前,发现了一摞旧书纸,是用棉线钉起来的,封面也没有一个。上面字迹细小如米,清秀的清秀,飘逸的飘逸,算不上很规整,却很养眼。

他不免噘嘴骄傲了一把——这乃是当初被先生罚抄的书,抄的是《三国志》。

开篇便是魏书,武帝纪第一,曹操传。

第二页密密匝匝的字中间插了幅毛笔画的插图,落款是“国画山水,一,fy,作于xx年xx月xx日”。

“fy”明颀咕哝着,想不起来自己起名的用意了。

他放下这本,踱到另一个书架前,还没来得及找书,先吃了一簌清香无比的灰。

严茗从书架那边探出个头:“对不起了,哥。”

明颀差点忘了这个表弟,地理隔离让亲情交流变得无比艰难,不是之前严耀介绍过,他一准又得打结。严茗跟他哥长得四五分相似,五官未长开的幼时更像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严茗学的是心理学,现在在大学里面当讲师,资历不足,但相比之下,比他混得好多了。

“好。”明颀答道,“你找什么书?”

“不找什么,太无聊了,到处看看。嘿嘿,你呢?哥。”

“找些不正经的书。唔——你之前是一直在打牌?”

“哈哈哈是啊,你关注我?”

“不是,你叫牌声音太大了,我真希望山里信号也这么强,到了屋里4G网络就跟狗屎一样。”

严茗:“……”

他默默地把书放到书架上,挥手告别。明颀莫名其妙地走到他放书的地方,看他之前拿的那本,写的是《衡阳保卫战》。真他妈巧了,这也不是原创,也是他抄的。后来原本不晓得被哪个顽皮的小孩子顺了去,这本就被放到了本不属于它的位置,被扶正了做“正室”。

良久,明颀才找到了记忆里的那本书,用手掸了几下,抱着回屋。

学藤野先生的时候,他学着医生样子在纸上画了一个解剖图,对折作求签夹在书里,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在。

他不免有些吃惊,这感觉,跟临近放学饿得前胸贴后背,却在教科书里发现了被压得钢板直的零花钱一样,是绝处逢生,也是意外收获了。

书签上标了几个页码,他循着页码翻书,果然找到了刚才姥爷演示的那个法子。

“万物为精,上为列星。星者也,体成于地,精成于天……”

书上配有三幅插图,其一画的一座高耸入云的崇山,另外两幅就是刚才看到攒金杯摆成的八卦阵和解说。

古代星占被皇家垄断,民间不得私习,星占只占战争胜负、皇室安危、水旱瘟疫此类大事,而想要洞悉凡人生平起落、富贵与否、喜乐安危,攒金杯是重要工具,至于那崇山上的,是“七星朗月台”——平常人占卜命运的地方。

至少这本书上是这么写的。

作者不详,创作年代不详的书。

明颀长出了口气,脑袋大了一圈,根据书上说的看来,貌似记得刚才攒金杯的情况说的是:异象出现在东南方?什么鬼?能搞好他眼睛的关键在东南方吗?

他憋闷得很,正要出门,明岚那么丫头突然一头撞上来。

“啊!哥哥!”

明颀扶着她:“慌慌忙忙干什么?”

“我……我拿东西……”说着跑到屏风后面。

明颀昨天见她就想问了,什么东西要跟做贼似的进来拿,还不让他看,料想着没什么大不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屏风面前,把头按照既定的角度一歪。

明岚拿了东西,还没来得及揣到兜里,先转过身来吐了口长气。

之后小宇宙就爆/炸了。

“啊啊啊!哥!你干嘛!?”明岚快要跳起来了,拿着卫生巾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摆,气哼哼地一跺脚,“流氓!讨厌你!”

明颀:“……”

与此同时,明妈正在厨房里腌鱼。

明爸端着那罐子明岚问他求的蜂蜜,肘子蹭她一下:“等下别发脾气了,孩子这么多年没回来,你别跟长不大似的老翻旧账,到底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不心疼呢。”

明妈脾气一下子就来了,往明爸脸上糊了一把手:“你还知道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哟哟哟,是谁一开始闹腾说不是他的种,这野小子是也是你赶出去的,我做个顺水人情让你们父子做个了断,怎么了?!”

“你别!”明爸示意他小点声,别把其他人招来,然而明妈家丑外扬惯了,微微垂眼,“可亲可亲了,现在知道他是你儿子,早干嘛去了?是觉这么多年钱不能白收了要卖个面子?不好意思,你自己低声下气当人家老汉去,给我的钱我一分没用,连本带利都会还给他。”

“不是说好的吗?”明爸面色焦灼,“怎么还来真的了?”

明妈把到往刀板上一拍,撒腿就走。

明颀恰好目睹了这尴尬而戏剧性的一幕,还差点跟他妈来个亲密拥抱,一抬头,和明爸打了个照面。

严耀从外面门里抢进来,说不清是焦灼还是兴奋:“过来过来,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院子里,明颀问他。

“嗯……我先申明一下,我这人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般别人家务事我不插手。但是,再三考虑,你不是别人,况且有些误会是一定要澄清的,否则拖成烂油渣又咸又臭。那个……我问你,你也老实告诉我,江夜朋友圈你是真屏蔽了?”

“??。”明颀呆了片刻,”我忘了。不会真有这茬吧。”

“等等,”严耀摁住他掏手机的手,“你再告诉我,你们多久没联系了。”

“……可能,二十来天吧,”不知为什么,明老师感觉不太好。拉黑电话联系人屏蔽好友朋友圈,事后还一问三不知的,他自觉自己是做得出来的,只是这两天各种事情岔到一堆,他就忘了确认,更别说道歉了。

“二十来天!”严耀张大嘴,“我滴妈呀!老弟!你你你……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你自己看看江夜这些天朋友圈里都发了啥。”

明颀咽了口唾沫,一边摸手机一边试探道:“很严重么?”

他找到江夜电话,嘴角抽搐,不知什么时候真的把他拉黑了。再看微信,屏蔽了,取消屏蔽,什么都没有。其他通讯软件他一一这样做了。

严耀:“取消屏蔽后,屏蔽期间他发过来的消息不会重新显示。”

“是,”他跟着回答,“好好编你的代码,看看怎么把这个更改成可手动设置。”

“我可让我弟分析了,他说了,江夜的心理防线其实很脆弱,很有可能人家早就崩溃了,故意不让人担心。啧啧,我真的,大年初一来整这破摊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想想后头怎么报答我吧。”

所幸朋友圈还能看,明颀翻了一溜,再望向严耀时,脸色惨白。

“知道你家宝宝过的是什么苦日子了吧?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把人家屏蔽了,还反过来自己跟他生闷气呢?江夜也太可怜了。老弟,我真的……”

江夜这期间更新了几十条朋友圈,一改往常公事公办的风格。最开始几条大致是“媳妇儿为什么生气?”“求万能朋友圈传授撩汉话术。”“老婆不理我了怎么办?”“对象生气了要怎么才能哄好?”这种自怨自艾又特别杀马特的独白。后来有配图了。

其中有一张是他的侧面照,在林荫路的灯光下,他漫不经心地垂头,光梦幻般打在他的头上很身上,露出镜头的手执着网球拍。地上雪很厚,他把网球拍摁进雪里,脚去踢拍子边沿。附加文案:感谢摄影师兼僚机胡三金,照片是本人,头发是对象让染的颜色,请夸我帅,谢谢。

评论呈排山倒海之势,花痴脸刷了满屏。

然后的朋友圈就是在描述他日常的苦逼复习生活:“凌晨三点的C外”“凌晨四点的C外”“凌晨五点的复习狗”“其实我是在准备考研”……

明颀眼睛一下子酸了。

他画过帝王。

“脚踩万颗头颅坐拥千里江山,不过不愿你似那春/色窈窕宫墙柳。你要想出去走走,这辽辽北国都是你的花园,无人不俯首称臣。你是万人之上,我是一人之下。”

他画过山大王。

“你打猎事农桑,我对镜贴花黄,活都被你干了,难不成养我是当花瓶好看的么?”

“臭婆娘,废话忒多!等礼成老子就把你拴裤腰带上,看你敢跑不跑!诶,听差的耳聋了呢?!老子的合欢杯呢?!”

但是他自己的故事还没起笔。《路遥》他只画了一话就弃了。因为那些地方他还没真正去走过。

最后一条朋友圈,江夜只发了两句话。

[夜深花睡去,高烛照红妆。晚安,我的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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