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出生高贵,虽修武也被半逼着读了许多诗书,只是直性子的他总是酸于文人笔下倾国倾城的佳人,心叹文人也真是多情,世间哪有如此受上天偏爱的女子?
偏偏如今立于他眼前的娘子,分明只着一件谁都有的青衫,分明是不施脂粉只有酒意染上的红妆,分明只是简单的木钗盘起发髻,却是样样都恰到好处。青衫几笔便勾勒了纤细的身材,微醺的腮红更衬白皙的脸颊,随意盘起的青丝更显修长的颈脖。
但最让人难忘的,还是碎发下,明亮到灼人的双眼。
好锋利的一双眼睛,李修心想,生机活力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那里,若是旁人与她多对视几眼,定会忍不住主动挪开眼去——就像她腰间那柄没有剑鞘的剑一样,时时刻刻都锋芒毕露。
如今她独自站在黑暗里,举着灯火冷冷地看他们,当真是孤冷素净。李修脑海中几次搜词索句,都只有一句话反复徘徊——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你……你这娘子姓甚名谁?”那不良帅也呆了,结结巴巴地开口,“为何偷袭我?”
“奴姓陆,单名一个离字,本是来见一个人的,袭击你自是替那吐蕃郎君鸣不平。”她说着嘴角微微一挑,于是那份清冷孤傲又融化在嘴角的笑容里,荡开一阵微波。
“某……某也不是无凭无据不是?是为娘子安危着想。”
陆离闻言柳眉倒竖,嗔道:“奴观诸位郎君所作所为,倒像是仗势欺人,就只会拣胡人、商旅欺!”
“陆娘子何出此言?”柳头按下刀口回答,“查察盗贼乃在下的分内事,若不尽力而为,那岂不是尸位素餐?”
“若真如柳头所说,那今日到这邸店的诸位均有嫌疑,怎不见柳头把所有人的行李都查一遍?”
“李郎等人是韩王府的人,自然不会是盗贼之流;陆娘子是女流,某也不会疑到娘子身上。”
“女流?”陆离噗嗤一笑,“柳头这官帽,可是被奴这女流之辈给钉在柱子上的?”
柳头脸上一红,“偷袭可不算数。”
“那奴与柳头赌一把可好?”
“赌一把?”
陆离弯腰捡起地上的砸碎的陶碗,笑吟吟地道:“如今这里还剩七块碎片,奴便只用这些碎陶片做武器,若是柳头没能在奴用完这七块陶片前取回幞头,便是柳头输了,不能再去打扰商队的诸位郎君。”
柳头闻言挑了挑眉,“那若是陆娘子输了呢?”
陆离身旁的白狼竟像是通晓他们在谈什么似的,低沉地怒吼一声,翻起嘴皮朝柳头露出獠牙,直到陆离拍了拍它的头顶唤了声“子夜”才罢休。
“柳头想要怎样?”
柳头沉默不语地思索着,李修暗道这女子也是托大——先前她占了偷袭的先机也没见讨到什么好处,如今明目张胆地挑战,又是用陶片这极不趁手的武器,更何况幞头就在柳头身后一尺余处,几乎是伸手便能够到。
果不其然,片刻后,柳头就应下:“好!某就与娘子赌一把,赢后再来谈这奖赏。”
话音未落,一块陶片已尖啸着破空而来,直取柳头面门!
饶是柳头做过十年西域兵,习惯于沙场的瞬息万变,也没见过这般说动手就动手的女子,忙一挑刀刃。
陶片在柳头的刀刃上摩擦而过,发出尖锐的声音,被打偏朝卢家商队那边飞去。
卢家商队诸人立马手忙脚乱地朝两边躲开,让路于陶片。
一站在队尾的郎君刚踮起脚尖看热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身前的人都自动向两边让开一条路。再定睛一看,一块碎陶片飞快袭来!郎君大惊,见躲避不及,一脚踹翻身前的食案阻挡。那陶片凌空狠狠扎进食案里,打得食案后飞七尺,木屑四溅。
柳头挡下一击后立刻反身去取柱子上的幞头,然第二块陶片已朝着他伸出的手腕飞去!看那碎片打在食案上的力道,要是射中了,定得挑断他的手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