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是怕请家长之后回家挨揍,而温扬怕的,是“请家长”本身。
见他忽然不说话了还低着头发呆,李星宇还以为是他们辞哥真被女魔头给震慑住了,又长叹一声转过了头去,利用最后两分钟把历史作业翻出来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确保一题也没漏。
短短两分钟,温扬思绪乱飞。
第一次被请家长跟老师坦白说出自己没家长的时候,老师怜悯中又透着“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一只只伸到眼前嘲讽的手,一声声放肆的“他就是个没人要的垃圾”的嘲笑声..
温扬闭了闭眼,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记忆力能这么好。
“把作业都拿出来!”
一道像教官喊口令般严厉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温扬震得瞬间回了神。
抬起头,温扬就看见了被广大同学们号称女魔头的历史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正拿着把半米长的钢尺猛敲讲桌。
“作业...”温扬怔了怔,下意识侧头往邵宁桌上看了一眼,上面正平摊着一张写满了字的历史卷,温扬更疑惑了,“作业早上没交吗?”
“没交,”邵宁也侧过头来回答他,“历史作业早上不交,都是等她课上检查完才收。”
温扬抿了抿唇,没说话,转身过去翻书包。
他一般不太可能犯忘带作业这种这么低级的错误,上课前一天晚上检查书包是从很小就养成的习惯,况且他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有把历史卷子放进专门装作业的文件袋里。
一般都是来了就把作业直接放在桌子上,各科课代表会在晨会时间留一个人在班里统一收。
历史老师还没检查到他们这排,见温扬翻完书包又翻抽屉,邵宁小声问他,“怎么了?找不到了?”
温扬“嗯”一声,手上翻找的动作没停,“我早上放在桌子上的,晨会回来就没了,我还以为是被收走了。”
邵宁眉头拧了拧,低声安抚他,“不急,再仔细找找,有没有夹在书里...”
虽然知道没什么可能,但温扬还是把书包里和抽屉里的书都拿出来,快速翻了一遍。
结果当然是没找到。
历史老师已经到了他们前面一排,李星宇坐姿端正得像尊雕塑,还屏息凝神。
没再耽搁,趁历史老师低头的空档,邵宁快速在自己的卷子上改了两笔,把它推到了温扬桌上。
“你干什么?”温扬冲了一句,抬手就要把卷子推回去,“我不要。”
只是还没来及动,手背就被邵宁按住,明明力道并不大,可温扬就是突然不敢动了。
“乖点儿,”邵宁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她要过来了。”
温扬还要再说什么,可历史老师已经带着她的钢尺到了眼前。
“唐昀,”她一眼就先扫到了邵宁空荡荡的桌面,尖声道,“你的作业呢?”
一个班的人都“唰”地一下把头扭了过来,走方阵时候都没这么整齐过!
“忘带了。”邵宁语气很淡地回一句,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敷衍。
全班人都倒抽了口凉气。
第一排的李钰山一巴掌拍在同桌钱书后背上,“学委,今天地球的公转方向是不是出了问题?”
“有可能,”钱书推了推眼镜,深沉地看着窗外当空照的大太阳,“说不定是自东向西转的,不然唐神怎么可能忘带作业?”
旁边的小女生一脸花痴样,“唐神连说“忘带了”三个字都这么帅!那语气,那气质,真不愧是唐神!”
……
历史老师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人把“忘带了”三个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唐昀,你再说一遍?”
“作业我忘带了。”邵宁一边顺手把笔帽盖好放进笔袋里,一边又重复了一遍。
多加了三个字,语气也真挚了些,可听着却让人觉得更欠揍了。
“好,很好,”历史老师恶狠狠瞪他一眼,用力拍了两下手,“年级第一带头不写作业,真是好榜样阿!还能坐得这么稳,是得要我请你出去?”
邵宁没说话,一脸淡定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老师,”温扬突然开口,“他不是...”
“我就是没带。”邵宁打断他,拍了拍花熠的肩膀,示意他让位置。
花熠抬起头看了邵宁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让他出去了。
邵宁随手从花熠桌上拿了支笔,就头也没回地从后门出了教室。
原本,因为课堂时间有限,历史老师检查作业都只是匆匆翻一眼,主要目的是确认大家都写了没漏题,至于做得怎么样,都是之后再统一收上去批改。
可因为温扬刚那句没说完的话,她特意多看了两眼温扬桌上的卷子。
这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姓名那处有改正带涂过的痕迹,“宋辞”两字虽然写得龙飞凤舞,可所有的答案部分都是再标准不过的正楷。
放眼望去他们班,除了唐昀,谁还会有这么端正的字体?
“好阿!”历史老师更气了,钢尺“哐当”一下砸在温扬桌上,“不写作业就算了,还敢这么明晃晃诓骗我,把我当猴耍?”
温扬从来都没有跟人解释的习惯,他不会讲自己真的写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了,现在没有就是没有,何况他也很明白,历史老师这种性格的人,根本就不会听什么解释。
“我的错,”温扬绷着肩膀,攥了攥袖口,“我忘带了,怕被罚,就抢了唐昀的卷子,还威胁他说如果不给我,我下课就打他。”
这种事情一直很符合他的人设,他从小就爱打架,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
所以到了后来,根本不用他讲什么,很多其实他没做过的事情,也会被直接扣在脑袋上。
根本不需要理由,真要问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句嗤笑,“还能有谁?温扬不就是那样的人吗?”
这些话听了太多次,温扬早就习惯了,所以现在“承认”起来毫无心理负担,还能说得格外流畅。
一个班都突然静下来,可不过两秒钟,李星宇就最先反应了过来,“不可能!辞哥不是这样的人!”
温扬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紧跟着是越来越多人的附和。
“小宋是个多有集体荣誉感的人,怎么可能威胁同学!”孙俊涛义愤填膺。
“对阿,”李钰山跟着拍桌,“何况以小宋跟唐神的关系,小宋真忘带了,用得着威胁唐神吗!”
“孔子云,”钱书摇头晃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还没个忘了的时候了?”
……
这帮之前连课间都正襟危坐不敢说话的人,现在像是突然忘记了“大魔头”的可怕,竟都争先恐后地,为了他说话。
眼前的情况实在太出乎意料,温扬还有些发懵,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
历史老师看起来也同样的懵,竟一时间愣在原地没说出话来。
一片嘈杂声中,后门突然被拉开,邵宁的声音格外清晰传进来,“老师,他没威胁我,我是自愿的。”
这一句话的穿透力太强,所有抱不平的同学都瞬间收了声。
历史老师这才回过神来,又猛地用钢尺敲了一下温扬的桌面,大吼一声,“都给我安静!就你们同学情深是不是?这么情深,你俩就都给我在外面站着!”
温扬还没太从不真实感里出来,又怔了两秒,才一下回神,看都没看历史老师一眼,抓起支笔就出了班门。
邵宁就站在门口,见他出来,也不意外,只是笑着凑近了些,贴着他耳边叹了口气,“小朋友就这么黏我,一节课都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