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更加躁郁的一天，陆尧觉得医生让他留院观察“两天”可能是踩着他的底线定做的，因为再多呆一天他就得炸毛。陆尧浑浑噩噩地睡了个午觉，醒来就已经三四点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里的人蹦跶来蹦跶去，心里一直在安慰自己，我不着急，反正明早就出院了，我不着急。
手机搁在身边，一整天都纹丝不动，连条广告都没有。陆尧低头瞥了一眼手机，正在若有所思，谁知海阔天空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吓得一激灵，手忙脚乱地拿起来看，是叶远之来电话了，这是出什么事了？陆尧一颗心怦怦乱跳，慌七慌八地按了接听键，劈头盖脸就问：“怎么了？”
“呃……”对面叶远之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陆尧心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当即就乱成一团，难道真出事了？还是大事？随后，叶远之一本正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就想问问，今天晚上你想喝点什么汤？排骨海带呢还是香菇炖鸡呢，或者别的什么？”叶远之说完又补了一句：“锅都买了，只用一次有点浪费吧。”
陆尧当即脸拉得老长，对着手机就吼：“叶远之，你有毛病吧？我是招了个员工还是保姆？你还有没有点正经事了？”叶远之又沉默了一会，也不生气，慢慢悠悠地说：“哦，好像有一件。”陆尧无语地用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你说。”
叶远之说：“今天赵振去的那个乡镇有点远，单程要两个小时，路况也不太好，明天他要去的乡镇也是那个方向，就挨在一起，我想着就让他在那个乡镇住下了，省得折腾，他不是还受了点伤么，你的意思呢？”
陆尧问：“刘语熙呢，她今晚能回城里吗？”“能。”“那没事，反正这次调研咱们就带了刘语熙一个女的，重点保护吧，其他糙老爷们无所谓了，让赵振自己注意安全。”“好。”
继而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陆尧说：“你还有别的事没有？”叶远之想了一下，“没了。”陆尧黑着脸说：“那就这样吧，挂了”，说完就按了挂机键。他直挺挺地坐在床上，一身火气还没下去，想想不行，又拿起手机拨给了赵振。
赵振正在乡镇上跑现场，跟镇规划局的一顿侃大山，手机响了五六声他才听见，一看是陆老大，赶紧就接了：“喂？老大，怎么了？”
陆尧问：“今天怎么样？顺利吗？”赵振被没上没下地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磕磕巴巴道：“呃……还……还行啊。”陆尧直截了当地问他：“没遇到什么问题吗？收集的资料都翻看了吗？有没有缺项的？”
赵振一听这一大串问题，赶忙跟镇规划局的打了个招呼，去一边说了：“是有一些小状况，比如缺数据，或者数据不在镇上。不过出发前叶博士要求各组第一时间反馈他缺项情况，他跟市规划局的主管科长在一起，能协调的都直接让规划局去协调了，再没有的他说他统一登记，最后看要不要报到市政府去发文统筹。”
陆尧听完短暂地沉默了一阵，末了在电话那头干巴巴地说了句“哦”，觉得好像处理得没什么毛病，自己也没什么好指摘的，最后他又补了句：“还有别的什么事没？”这回轮到赵振沉默了，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那个，老大，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担心，叶博士做事挺稳当的，大家也都比较服气。”
陆尧不置可否，赵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哦，对了，今早出发前大家在酒店大堂集合，刘语熙说我这个乡镇风景好，想跟我换，被叶博士直接否决了，说就按他昨天定的来，刘语熙还不大高兴……”
“然后刚才到了镇上我才想明白他为什么反对，这乡镇是山区，路程远、路况差，差点给我颠簸吐了，要是刘语熙来肯定给折腾得够呛。而且明早还在隔壁镇调研，今晚我得住这，要是刘语熙住这还不把我们吓死。现在这样安排多好啊，她在城边上跑跑，晚上还能去城里吃点地方美食。我猜叶博士虽然嘴上没说，但是都考虑到了。”
挂了电话以后，陆尧靠在病床的靠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护栏，嘴角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心想：“还行，比想象中靠谱。”然后他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仔细地把赵振的最后几句话回味了一遍，刘语熙长刘语熙短的……
陆尧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露出了很贼的一个笑容，什么啊，赵振对刘语熙有点什么吧，他以往居然没看出来。不过刘语熙这种二货应该也没看出来，她都去相亲了，赵振也没说什么，干吗啊，情圣啊，默默守护啊？“啧啧”，陆尧心里有点儿大不由娘的感觉，感慨道：“小崽子们……心思真多。”
陆尧在医院吃了晚饭，看了会手机，七点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门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发了一会呆。过了良久他突然伸出手“啪嗒啪嗒”对着自己的脸就一阵拍，心里想着：干嘛，你在期待什么？给你喂点吃的喝的你就妈都不认识了？你就这点出息？
然后病房的门就不合时宜地被人推开了，叶远之依旧穿得人模狗样，提着保温桶站在门口，一脸愕然。叶远之脑子里快速地把今天整个团队的所作所为回顾了一遍，连一点细枝末节都没有放过，还是不明白有什么事能值得陆尧这样痛心疾首。
陆尧看见叶远之进来，脑子嗡嗡的，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他自己拍懵的，但他却连舌头都打结了：“叶，啊……那个，你怎……干嘛？”他狠狠地用手掐了一下大腿，总算捋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来啦……其他人呢？”还装作特别认真地看了一眼叶远之的身后。
叶远之平静地说：“赵振和齐亮在乡镇，其他人我让他们在宾馆整理资料了，怕耽搁到明天都忘了。”叶远之把保温桶放下，开始拉病床上的小桌板，云淡风轻地说：“怎么了，皇上想要谁觐见？臣给你传啊。”
陆尧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叶远之可能是不膈应人一下就要死，凑到陆尧跟前，煞有介事地追问了一句：“皇上刚才拍脑袋干嘛？为了什么事想要羞愤自尽？”陆尧当即脸上就一阵白一阵红，怼了他一句：“你不说话是要死啊？”
叶远之嘴角浮现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不说话。待汤倒好以后，他顺手往陆尧面前缓缓一推：“你不说，我就擅自做主了，排骨海带汤。”陆尧也不跟他客气，一边喝汤一边跟他了解白天调研的情况。
待到陆尧喝完汤，叶远之一边收拾餐具，一边说：“你明天还是在宾馆休息吧，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嘛”。陆尧用“你在逗我吧”的眼神看了叶远之一眼：“你意思让我在宾馆躺半个月，躺到回江东？我神经病吧。”
话音刚落，他又偏着头煞有介事地盯着叶远之看了一会：“还是说你当领导上瘾了，想谋朝篡位？”叶远之轻笑了一声，没说话。陆尧便直接下了指示：“明天你带刘语熙，我带郑周，继续下乡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