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饭后就窝在沙发里看电影,沈隐不时给时归添一些酒——家里没放饮料零食,只有梅酒勉强能应个景。
夜幕在电闪雷鸣和万家灯火的交映中透出奇异的光彩,室内只开了一盏沙发边的落地灯,灯光昏黄,黑夜中毫不显眼。
电影直接投影在白墙上,是部几年前的文艺片。
时归记得家里一个表姐当年很喜欢。
时归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沈隐聊着天,目光总放在电影上没移开,等他弯腰去够桌上的杯子时,才发现沈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窗边去了。
时归抿了一口酒,无声地看着他的背影。
其实他很少注意一个人的外貌,在他的择偶交友标准里,好像长相也从来不是一个考虑因素。
但他总忍不住去看沈隐的样子。
成英中学这一块是城市的郊区,附近只有一个大型商场,此外没有繁华的商圈和密集的人口,也就没有多么出色的夜景。
沈隐住的这套房子在顶楼,故而视野开阔,但也仅仅是开阔而已——而少年端着酒杯站在窗前,专注得仿佛在欣赏怎样的绝世美景。
时归很好奇,他那双眼睛此时到底在看什么?
他心里藏着什么?
当然,时归大可以起身走到他身旁去,站在同样的位置看一看。
但他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禁锢在了沙发上一样,动弹不得。
只能观望,无法走近。
许久,沈隐坐回沙发上,斜斜地靠着,语调淡淡:“换个酒喝吗?”
时归温柔笑起来,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桃花眼微微挑开:“随你。”
沈隐起身走向酒柜,不一会儿拿了瓶红酒回来,低沉的声音此时染上几分放松的慵懒:“喝吗?”
时归看他兴致很好,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胃没关系吗?”
沈隐略皱了下眉,他向来不知自律为何物,兴致来了,哪还顾及得了什么胃疼?
“不喝也好。”
说着把酒放回去又转身进了厨房,从冰箱里铲了几块冰出来加进杯子里。
时归的目光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流连,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在家常喝酒吗?”
沈隐挨着他坐下,端起酒杯晃了晃,“没。我才回来两个星期,上周也没来住,这些都是阿姨放的,可能是有人从B市寄过来的吧。”
“怎么会回A市读书?”时归抿起唇,连呼吸都放得轻缓了些。
沈隐顿了一下,诚实地说:“不在B市读的原因很多也特别复杂,但是来A市就是随便想的。”
时归瞬间便明白了这是不方便跟自己说,他岔开话题:“我原先也考虑过去B市读书,后来还是算了。”
沈隐笑:“家人舍不得?”
时归道:“主要是没有你这种一个人生活的勇气,不过以后总要一个人住的,还是得慢慢适应。”
沈隐心中一暖,仰头靠在沙发上,嗯了一声。
孤独被贴上成熟的标签,让人好接受多了。
就是可惜。
沙发边灯光暗淡,电影里的对白犹如背景音,在时归的耳边掠过。
时归向前倾身去拿桌上的杯子,待坐正时发觉沈隐此时离他真的太近。如果他也作出和沈隐一样的姿势,恐怕是连呼吸都会交缠在一起。
时归不敢动了。
甚至如坐针毡。
可他却觉得此时沈隐的目光有如实质,在他侧耳、后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僵硬地坐着,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期待这沉默被尽快打破。
时归听见沈隐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屏住呼吸,听见那低沉悦耳的声音道:
“你好像特别会说话。”
时归僵了一下。
谁也不是傻子。
许久,时归才诚实地答道:“有一点,确实是绕开了可能让你不舒服的话题。”
沈隐眼神微暗,犹豫了许久,下定决心一般道:“是周珈还是许平?”
“嗯?”时归没明白他在问什么。
“谁麻烦你照顾我的?”沈隐又补充了一句。
时归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沈隐放下酒杯,眸光暗淡,咬着唇凑近时归:“我是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差点都以为你是喜欢我了——”
时归在这短暂的停顿中脑子一片空白。
却听见沈隐自嘲地笑了声,接着说:
“是别人的话,我肯定这么想,但是你的话,我脸还没那么大。”
时归默默往后退了一些,将自己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沈隐的气场中抽离出来,偏过脸,空空吞咽了一下。
察觉到他后退的动作,沈隐一挑眉,眯着眼主动退开,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沈隐……”时归语带犹疑。
沈隐不耐烦这样的状况,冷下声音:“你这样的人,上次那个男生都不会拒绝,更不会拒绝老师吧?”
时归皱眉道:“我什么样?”
“你什么样啊……就是我不喜欢的样子啊。”沈隐淡淡道,“聪明、懂事、性格又好,跟我一丁点共同点都没有,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不觉得太难为自己了吗?”
沈隐的声音很轻,语调平淡,却犹如一道惊雷在时归耳边劈开。
时归的嘴唇微微颤动,捏着杯子的手在发抖。
他睁大了眼睛,难以自抑地表露出迷茫又伤心的神色。
我不喜欢的样子……
时归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心里翻江倒海一般,表面上却迅速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