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碰我！”

“……晏洆！”

“阿巽，我很感激你的爱护，但那跟这次事件是两码事，你这样做，等同于亲手杀害了其它本不应该消亡的生命。”他语速快，呼吸也变得急促，几乎与镇星争锋相对起来，“或许别人的命在你眼里形同草芥，但在我眼里，它们跟我的命一样高贵。”

“晏洆！”

镇星都头疼了，这边的心里还在想着怎样才能把人哄好了，那边却忽然冒出了惊人之语。

“既然你说了无数次了，那我也不妨把我的想法清楚地告诉你。从前你的任性妄为，我可以视而不见，但作为你的契约者，再不管束的话恐会终将酿出危急家族和人界的大祸，我不能不管。”

“中位灵主镇星，我不允许你在我面前，肆意践踏任何一条命。”秦晏洆义正言辞，故意无视镇星慢慢变了的神情，“如果再让我发现的话……”

他顿了一下，压抑自己不去在意心脏在那一跳时的抽痛，以及镇星从茫然变为阴鸷的神色。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如果不是夜风吹拂，在林间飒飒作响，那么一刻，秦晏洆还真以为时间就此停止了。

镇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中忽然流露出让他很陌生的情绪，但如果是熟悉镇星的灵兽们来瞧的话，并不会觉得奇怪，因为这是他们看惯了的神色，镇星在秦晏洆面前隐藏了十几年本性中的冰山一角。

他扯了下嘴角：“到此为止？你在说什么？”

“我想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了，到此为止，需要我给你解释一遍它的含义吗？”

“不，你想到此为止什么？”

镇星脸上的笑容有些令他不寒而栗，但话已出口，秦晏洆也没有收回它们的打算。

“……契约，还有你我之情。”

“……晏洆，你疯了吗？”

“我没有，我想了很久，这是深思熟……”

“开什么玩笑。”镇星猛地一步上前将人逼到身后的大树旁，一掌直接拍了过去，言语却是异常慢条斯理，像是再日常不过的对话，但只有秦晏洆听得出来，此刻的镇星，正怒火冲天。

“你是我的人，休想跟本灵主撇清关系。”

木盆粗的大树竟然就这么生生被镇星拍裂，应声而倒。

幸好这里已接近郊外，大晚上的不会有人来，而且刚才的骚乱也让人群集中去了城镇中心，所以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的动静。

然而处在暴怒边缘的镇星并没有吓到秦晏洆，他依旧过分冷静地回答道：“这可由不得你，契约本就双向，我们谁都能够自主解约。只要能挽救一条命，我并不在意自己的魂魄受损。”

“但晏洆，你也清楚，解了这个契约，也意味着我不再受你约束，到那时，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把秦家人、这天下人，都杀光吗？”

他真的不明白，难道这么多年来的情意都是逢场作戏的吗？为何秦晏洆为了区区蝼蚁的性命就要跟他断绝关系？

镇星实在不明白，也想不通。

□□的怒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有把眼前这个倔强的人生生撕裂，再揉进怀里。

镇星的忍耐一向很好，好到令他痛恨。

不过也只有秦晏洆能够得到镇星如此多的耐心，也因此让他的性格中，潜意识里，变得无所畏惧。

说难听点，就是恃宠而骄。

“我一定会拼了命来阻止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呵，你？拼了命来阻止我？”镇星听罢气笑了起来，他慢悠悠地警告道，“你小子，是不是我一直待你过于温柔仁慈，就让你忘了灵界至尊的力量恐怖本就非尔等凡人可阻？是不是觉得被人称作天才久了，就自以为真能比天齐了？”

他伸手掐住秦晏洆的下颌骨，生生将他拽到自己面前，逼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指腹印进皮肉，刻出红痕，压得秦晏洆生疼，他甚至怀疑如果镇星再用一丁点力，他的下巴就要脱臼了。

这是镇星头一次对秦晏洆下重手。

“如果不是我对你情深义浓，你的命，于本灵主而言根本就是墙上泥皮，没有任何可交易的价值。”

这么一说，镇星忽然觉得，往复十几年的宠溺，竟然一夕全都喂进了狗肚子，才教如今的秦晏洆不知感恩，见到他还全然不怕，顶撞自己，驳斥自己，反对自己。

甚至威胁自己。

灼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脸上和脖颈间，像是有只可怖的大型猛兽长着血盆大口对准自己的要害处，随时准备落下它的利齿，咬碎他的喉管，品尝血液的芬芳。

这样危险的气息令秦晏洆连灵魂都在颤栗，口干舌燥，呼吸急促，手脚顿觉冰凉，但他没有挣扎，因为这气息是他熟稔的，是耳鬓厮磨多年早已与自己血肉融合的气息，早已不分你我。

“我没有妄自尊大，我知道，哪怕穷极一生，我的力量恐怕都不及阿巽你的一点皮毛，也知道如果不是你我有情，恐怕你也不会屡屡容忍我至此，我真的很感激你，也从未想过伤害你……但是阿巽啊，有些事，哪怕寸步难行，哪怕明知绝无可能，也总得有人去做。既入红尘，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更不可能保持中立。因为当你对一件事做出决定的时候，本身就已经站在了某个立场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秦晏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其实是绞痛到几乎滴出了血。他明白说出这些话之后，他们俩之间的心恐怕将会出现隔阂，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会变得越来越大，大到两人最后形容陌路。

甚至拔刀相向。

但就像他说得，有些事哪怕再讨厌，也不得不做，有些话，哪怕再伤人，他也必须得说。

他希望镇星能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我知道，你们灵兽七魄残缺以至于天生认知极端，很多事在你们眼里不过非黑即白，没有灰色，没有缓冲的余地。说太多，恐怕你也听不进去，但这些的确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肺腑之言，忠言逆耳，万望谨记。”

他看着镇星眼中的火焰逐渐冷却，熄灭，留下一片空洞的黑暗。

“如果真到了要做决定的那天……”

为善为恶，不过一念，可以的话，阿巽。

“我希望你为善。”